《回家路上的情歌》
*2010.09.01補充:這是2009年4月所寫的東西,是在考基測大難臨頭的時候寫的。...怎麼辦,我還是很喜歡那時候自己寫的東西。比現在的自己敏銳太多了,風景也好溫柔也好,如果可以08、09、10我會努力補完的。(忐忑不安)

  顧名思義。
  我家住鄉村,回家路上總是看見綿延一片如綠海的稻田,春夏交替,偶爾吹東風、偶爾吹南風,有時甚至是北風,風如水漂在水面上漾起漣漪,那時候如茵的稻草就像水波一樣溫柔的擺動,非常、非常美麗。
  溫柔的景象,所以想出了十個溫柔的小故事。
  本來想寫在別的地方,但還是想用這樣的心情去寫看看、挑戰看看自己的能力,是的,我想把這樣溫柔的情緒用在基爾和羅德(包含日爾曼一家)身上(老實說,只要是自己喜歡的角色都好想寫看看)。
  並不只是單純的CP愛,每一篇短文中也並不一定兩人都會出現。

  對於黑塔利亞的生態圈感到些許失望,也許這是我以手無縛雞之力所做的抵抗,嗯…我不會彈鋼琴,雖然有聽過蕭邦。
  你能點進來看這篇文真的感到莫大的榮幸,謝謝你們,我還很不成熟。

  啊…關於這十題,要是有人喜歡也想拿去寫,只要告知一聲就可以了呦(當然你不告知就拿走我是不會像基爾先生一樣追查的),再一次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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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郵筒

  清晨沁涼的空氣,鄉下遠比城市少了喧囂及煩擾,氤氳自窗隙鑽進來,羅德里赫下了床踩著惺忪的腳步,緩慢的打開窗子。
  陽光如水般流洩而入,一邊是歐洲早晨濕冷的霧氣、一邊是晨陽高掛的溫暖,羅德里赫懶散的打了個仍為雅觀的哈欠,現在大約是早上六點,部分農人已經開始工作,雖然沒聽見市集的吆喝聲,但白楊樹上的麻雀的雜吵聲拍醒羅德里赫的睡意。
  離開窗邊,轉過身子去整理自己的床鋪,大概路德維希也起床了,他想。今天希望能是個悠閒而寧靜的星期日,羅德里赫將窗簾捲好,期間他意外的發現窗檯的大波斯菊開了。
  「…看來,春天已經到了呢。」

  大地又將恢復生機,露水滋潤乾癟的土壤、朝陽促使種子的萌芽,風朝西方來,帶點水氣。
  羅德里赫想起遠方的一位朋友,他開始懷念,而後他決定動筆寫封信來告訴他。例如奧地利的天氣、日耳曼人的進步,甚至是,世界的和平。
  雖然感到彆扭,他仍舊拿出久未使用的鋼筆和泛黃斑斕的羊皮紙,那位老朋友不會想收到樹漿紙,羅德里赫這麼認定。

  好久不見了,神聖羅馬。

  信的開端是這樣的。羅德里赫一面想著該用甚麼樣的詞彙來表達自己所想訴說的,同時也感慨著語言真的是越學越發不夠用,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該使用什麼樣的字眼,明明稀鬆平常的事確在這封信裡卻感到困難。
  不過短短幾行,羅德里赫娟秀的字體在老舊的羊皮紙上並沒有違合,反倒是如夜的墨水反襯著時代的轉變,逐漸的刻畫。
  他對著信件微笑,小心翼翼的對折,放入信封袋內,羅德里赫對著膠水遲疑了,而後他決定用蠟印封住袋口,並在角落寫下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
  這肯定是張會被退回的信件,就當是腦袋渾沌吧,什麼都沒發生過也行。

  羅德里赫輕輕轉開門把,路德維希正在廚房裡烹飪食物,德國香腸的氣味自房子的四處溢出,他決定道聲早,對方向他頷首後再轉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手上拿著信,他拉開大門,站在古老的郵筒前遲疑,手裡的信件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是封連收件人在哪都不曉得的信件。
  會被郵差當成惡意趣味的郵件。
  羅德里赫對著郵筒深呼吸,面對幾百年來佇立在此已久的郵筒,心底難免揚起些許悲傷的意味,他柔嫩的手指撫上漆色斑駁的郵筒,綠色的外表由綠轉銅,由銅轉黑,時間帶走了太多東西,卻也留下不少東西。
  「…早安啊。」
  最後羅德里赫輕輕將信件推入了郵筒,如魚吞食飼料,啪的一聲,相當清脆。

  風從西邊吹,帶了點海邊的水氣、和鹹騷,羅德里赫嘗試說服自己的眼眶只是因晨曦照耀而顯得濕潤,關於惆悵那樣的情緒主人本身並不願意多加揣摩。
  這樣就夠了。
  我能做的,只有這樣。

  好久不見了,神聖羅馬。
  你知道嗎?菲利種的大波斯菊開花了。
  歐洲的春天到了。
  你應該,也有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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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夏夜

  夏日的夜晚總是躁熱,如乾柴被烈火燃燒,連空氣都蔓延了令人窒息的乾燥,基爾伯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簾不安定的眨動,對於夏天的夜晚感到不悅。
  知了在窗外大聲的放肆著,分明是夜晚,牠們的精力卻如輪班上陣的用也用不光,可能還有青蛙的鳴叫聲,蟋蟀的,甚至是壁虎的,窗外似乎開了場交響樂演奏會,門票不用錢。
  基爾伯特在一陣難耐的睡眠中清醒,絕非動物們的吵雜聲使他的心焦躁,大概是源於夏季的熱度,而後他決定披上件短襯衫去外頭散散步。
  夜間散步,可真符合歐洲人悠閒的性格,基爾伯特不禁嘲笑自己,這種閒愁意致居然是失眠換來的,該說幸或不幸呢。
  他並沒替房門上鎖,隨性的關上門,基爾伯特朝屋外的方向走出去。

  一出屋外,基爾伯特覺得自己根本不在歐洲了。
  以東方人的說法,大概就是桃花源?不過是沒開燈的桃花源。
  赤腳踩在潮濕的土壤上,基爾伯特藉由呼吸感受到了草的甘甜、花的芬芳、土的清新,肌膚被溫柔的夜風敷著,別於南風的炎熱。他像個孩子對著周遭充滿好奇,睜大眼瞳深怕任何一幕就漏失在此。
  不遠處有河,基爾伯特循著潺潺水聲而去。
  竄入樹叢的身影在夜晚裡並不突兀,基爾伯特避開了石子及樹枝,風吹的葉音颯颯,蟬聲,蛙聲,蟋蟀聲,更往前走,於是他終於發現。
  那片如夜光中的燈籠,一閃一閃,彷彿地上的星辰,發出透明寶石的色澤,星光熠熠,閃閃發光,亮色的燈光反映著他紅色的美麗瞳孔,似夜空與晝陽交融。
  他開始為這塊大地讚嘆,方才睡眠的不適感一掃而空,基爾伯特開始有想露宿的衝動了,他小心翼翼的將身子融入這片和諧的派對之中,深怕驚擾一花一草一木。
  夜晚的涼風拂起他的髮絲,象牙色的月光糝上樹叢,跫音停在這瞬間,基爾伯特目不轉睛,他看著螢火蟲逐漸集合起來,左右搖擺的身軀似乎在跳著舞蹈,燈光也隨著牠的身子揮動。
  如異國的語調和歌曲,舞蹈。
  水聲、蛙聲、蟬聲、蟋蟀聲,懾服於大地的人聲,在唱歌這點基爾伯特對自己並非擁有如外表般的自信,但眼前的一切不禁使他隨著音樂起舞,而歌。
  真是太美了。
  除了這樣的讚嘆詞彙,基爾伯特難以再形容眼前的風光。
  猶如集世界所有最美的景色於此,滿月及溪水,美麗的地方,樹上、草叢、花徑,基爾伯特坐在被露水沾濕了的草地上,眼眶隨著夜露濕潤。
  「…這個,才是像樣的和平嘛。」
  弗利茲老爹,這個樣子,大概也可以叫做天堂哦?

  衷心感謝上帝。
  能夠呼吸、能夠悲傷、能夠痛苦、能夠微笑、能夠快樂、能夠感到幸福,這是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例如現在,能夠看見這樣的風景,又是何德何能。
  戰爭的風光。
  夏夜的風光。
  基爾伯特毫不猶豫得選擇了後者,他緊緊的擁抱住現在所擁有的事物,他唱起歌。

  那是一首關於山川、流水、花草,大地,雨水和熱度,而一切都將沉沉睡去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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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花海

  羅德里赫的身影在廚房內來去,腦袋裡正思考著糖和麵粉的比例,他沖開水,泡了幾杯英式紅茶,拿出裝飾精美的茶托和盤子,悠閒午後時分讓他心情愉悅。
  伊莉莎白想開個小小的茶會,對於許久不見的他們,這個茶會恐怕不能將他們所想談論的話題一併解決,即使如此,羅德里赫難得的下廚,並做了糕點,他慶幸自己還記得食譜,該怎麼做以及,材料還沒過期。
  懶散的光線自廚房的窗邊透了進來,暖洋洋的空氣相當舒服,輕輕的擠壓著肺泡,羅德里赫綁起小馬尾,讓後頸能散熱,也許改剪剪頭髮了。
  大功告成,雖然不太滿意小甜餅的形狀不一,他在餅乾中央擠上如紅寶石般色澤的糖漿,在陽光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他烤了兩盤,今天路德維希和基爾伯特會來,肯定會帶著菲利奇亞諾。
  菲利奇亞諾…羅德里赫對著上櫃櫥窗裡的義大利麵發愣,也罷,都什麼時候,反正我不會吃。他將義大利麵及醬料拿下來,清洗平底鍋,自電冰箱拿了幾顆番茄,開始烹飪著自己不甚擅長的義大利料理。
  他輕輕微笑,仲春時節的天氣清清爽爽,不至於悶的躁熱、卻也不會冷的發寒,過了驚蟄的時節,逐漸邁入夏季,這時候的氣候猶如秋季宜人,拿著托盤走出廚房,映入眼簾的是伊莉莎白已在客廳久候多時,她看見自己,帶著滿心的笑臉走過來。
  「我來幫你。」
  「謝謝。」
  伊莉莎白接過托盤,她專注的看著羅德里赫,如見一個久違的老朋友,雖不至於壞心,但那個目光就是在訴說著眼睛的主人想在這副容貌上找出些時光的端倪,例如皺紋、例如白髮、例如逐漸淡去的傷疤。
  「羅德先生還是一樣呢,都沒有變哦。」伊莉莎白微笑,跟在羅德里赫身邊,跨了好大的腳步。
  「…妳就別調侃我了。」羅德里赫輕笑。
  「能看到羅德先生真好。」用著羨慕而又幸福的口吻說著,伊莉莎白又更靠近了對方一點,肩膀在他的胸前,羅德里赫溫柔的撫摸伊莉莎白柔順的髮絲,並沒有回答。
  「走吧走吧,大家都等很久了呢。」
  伊莉莎白有些著急的踩著逐漸轉快的腳步,羅德里赫替她開了後花院的大門。

  「…妳看,大波斯菊都已經盛開了。」

  伊莉莎白對著眼前的風景愣了愣,而後她跑向花園的正中央,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托盤,裡頭坐了三個人,兩個日耳曼人,一個義大利人,她對著他們相視而笑。
  羅德里赫慢慢的坐進涼亭內,空氣中瀰漫了香味,餅乾的、紅茶的、花的香味。
  「嗚哇哇哇!有漂亮的匈牙利姊姊和義大利麵!還有花園!」菲利奇亞諾開心的嚷嚷,不顧旁人的目光黏上那盤裝飾漂亮的義大利麵,路德維希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望向羅德里赫,對方只是斂下眼簾,輕輕微笑。
  五個人並肩而坐,基爾伯特靠在椅背上仰著頭,闔上眼簾。
  「喂,眼鏡啊…。」
  「嗯?」羅德里赫停下手中飲用紅茶的動作,將茶杯放回茶托。
  「…你家可真美啊。」
  「…嗯,是啊…。」羅德里赫順著無垠的天空望過去,開滿整座花園的大波斯菊,綠地和藍天,東風徐徐的吹著,溫柔的拍打著每一個人躁熱的肌膚,清涼的空氣。
  花朝著西風擺動,白斑蝶和蜜蜂,大波斯菊上有數類的生態,和諧、和平,彼此依偎共生,花的氣味、風的氣味、草的氣味,溫柔的氣息。
  羅德里赫跟著基爾伯特,輕輕闔上眼簾,風劃過他的耳畔,傾聽大地的聲音。

  雲飄浮的聲音、風吹拂的聲音、水流動的聲音、昆蟲拍動翅膀的聲音。
  水聲,歌聲。

  「吶,我們來唱歌吧?」伊莉莎白這麼提議著。
  「好啊好啊,唱什麼歌?我最喜歡唱歌了。」菲力奇亞諾雀躍的回應著。
  「唱一首關於山川、流水、花草,大地,雨水和熱度,而一切都將沉沉睡去的歌。」

  風聲,歌聲。
  五個人高低不同的音調彼此相輔相成的迴盪在這個午後,及開滿大波斯菊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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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墓碑

  五月到了。
  算是邁入炎熱的時節,基爾伯特聽從自家弟弟的話將冬季的衣服全塞進衣櫥,並換上短袖,打開衣櫥最下層,他才發覺自己的夏衣實在是少的可憐,總不能再穿著軍服亂跑吧,心底暗吋,也許該上網路購物買幾件短袖回來。
  基爾伯特確實的關上衣櫥,在那之前,他聽見窗外的啜泣聲。
  帶著疑惑的心情,基爾伯特拉開房間的窗簾,打開緊閉的窗戶,他朝四處觀望,想尋找發出哭聲的地方,而後他看見了。
  在不遠處的麥田,一個小孩蹲在地上,斷斷續續的嗚咽。
  他快速的跑出房間,衝出家門,朝那個麥田的方向奔去。這裡算是德國的鄉下,並不是緊連著的一幢又一幢房屋,通常幾個家會隔著幾塊田地,種的是稻麥或蔬果。
  五月的氣候打亂了他的思緒。
  「…喂!那個小鬼,你沒事吧?」
  雖不至於氣喘吁吁,基爾伯特用力的呼了幾口氣,定心定氣。
  「…嗚…嗚…」小孩仍舊哭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著基爾伯特搖搖頭,然後再嘩然淚下。
  「到底發生什麼事啊…別哭啦,我幫的上肯定會幫你的。」他彆扭的拍了拍小孩的背,不懂溫柔的他卻仍然用笨拙的方式,展現了溫柔。
  「嗚媽媽…媽、媽…」
  「你跟你媽媽走失了嗎?」
  「…嗚、」幼童搖了搖頭,一面啜泣一邊用含糊的口音說著「媽、媽…嗚…死了…。」
  基爾伯特愣在原地。
  完全不曉得該怎麼反應,該怎麼安慰眼前的小小生命。
  死亡畢竟是一件那麼悲憤的事情,對於一個孩童而言,死這個字,是相當艱澀的,辭世的到底是自己的親人,基爾伯特在掠上女孩的背時指尖飽藏許多情緒,譬如戰爭、譬如弗利茲父親、譬如戰死。
  好歹眼前的女孩並非看見鮮血泊泊,好歹她的母親並非死在敵方的劍下,基爾伯特想這麼安慰她,卻發現發聲困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想、看見她…可、是,嗚…爸爸說不可以去找媽媽…嗚、」
  「…是指,墳墓嗎?」
  女孩輕顫了身體,而後點點頭。
  「不然讓大哥哥陪你去吧?我們偷偷的跑去。」
  女孩抬起哭花的容貌,泫然欲泣的可憐情緒還在眼上,基爾伯特對著女孩露出以往的笑臉,拍了拍她帶點棕色的金髮。
  女孩用力的點頭,用被土壤弄髒的衣袖擦拭淚水。

  基爾伯特牽著幼孩小小的手掌,女孩帶領著他走向公墓的地方,一路上逐漸荒涼的原野上開滿了雛菊,及地上枯萎的杏花,野菊小小的,是蒲公英的種子所孕育出來的,開在路邊,風姿搖曳,花瓣就像女孩的手掌般那樣惹人憐愛。
  他帶著女孩在路邊採花,要送給媽媽的,女孩這麼說,一個大男人帶著小女孩在路邊採花的確實不甚雅觀,此時基爾伯特並沒注意到這點,他把小女孩遞過來的花朵收在掌心。
  轉熱的南風拂過他們的臉龐,女孩的鬢角滴了汗,哭腫的眼睛瞇起來,對著滿簇的小小花兒笑逐顏開。
  他們很快的走進了公墓區,裡頭有不少人,告別式,和哭聲,基爾伯特刻意略過那個悲傷的地帶,小女孩領著他走至墓園北邊的角落,在一個定點停下。
  女孩惆悵的看著眼前的墓碑,刻著羅蘭‧布塔莎的名字,肯定是她母親的名字。
  基爾伯特幾乎不曾來過這裡,縱使是被解釋成害怕也好,害怕的並非是死亡這個詞彙,而是這裡的氣氛、這裡的聲音,哭聲、喧鬧聲、悲傷的聲音和氣味,眼淚鹹騷的氣味。
  「你母親的名字非常美。」
  「嗯嗯,媽媽是這個鎮上最美的人,肯定是…」小女孩跪了下來,眼神目不轉睛的盯著墓碑上的每一個字,不禁又讓淚水濕了臉頰。
  基爾伯特輕輕的拍著她的頭,並沒有阻止女孩哭泣的意思,他悵然失落的望著眼前的風光,一個一個佇立在此長眠的人,被南風吹拂,卻失去意識。
  多麼殘忍的五月。
  季節的更迭帶來了生機同時也帶來失意,基爾伯特將花朵放在墳前,凝視著墓碑。
  「啊…也是呢…,我也已經,忘記了,弗利茲父親。」
  基爾伯特垂下眼簾。
  夏天的焚風吹過他的耳畔,帶來了殘酷的聲響,父親說,神會寬恕。那麼誰來寬恕神?基爾伯特這麼想,他雙手合十。

  五月很美,也帶來了美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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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掌心

  六月的夏日,羅德里赫替自己安排了一個假期。
  地點當然在奧地利,他並沒有收拾行李,只是一天的小小假日,可 以不用工作、不用接受都市喧囂的一日,他換上輕便的襯衫和長褲,搭了件小背心,奧地利普遍屬於過渡性氣候,夏季涼爽、冬季寒冷,看眼牆上的時鐘,早上十 點,搭車去Schwarzsee(註:中譯為黑湖,奧地利上的高山湖,鄰近馬特洪峰,高度約2583M,坐落於山凹。)剛剛好。
  自己隨手做的簡便三明治當成午餐,羅德里赫確認家中的每一項事務全盡善盡美,瓦斯爐關了、窗戶鎖了、地掃完了,最後他鎖上家中大門,朝Schwarzsee出發。

  六月的風不似春季那麼清爽,帶點黏膩和城市的氣味,原本乾爽的西風混雜了汽車及工廠的黑煙,穿越漫漫幢幢大樓,掃過羅德里赫的腳踝。
  天氣很好,太陽並不怎麼大,他暗自慶幸自己真是挑對了時機出門。
  他漏了一個人,除此之外,一切全完美的不像話。
  基爾伯特抓著釣竿,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來到羅德里赫家門口。他無奈的望向對方,明明記得這件事沒有跟任何人提過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過了良久,羅德里赫貌似無可奈何的垂下眼簾,發問。
  「因為今天本大爺心情好,想去釣魚啊。」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
  「要不是west那傢伙又跑去工作,我才不會千里迢迢跑來找你咧。」
  「是、是…」羅德里赫嘆了口氣,對於對方的話語沒有反駁,也不願多加談論,根本是浪費時間,他選擇轉移話題「我要去的地方是Schwarzsee,那裡不能釣魚。」
  「真的假的…奧地利人超沒情調。」
  沒情調的應該是這個穿著短袖短褲跑來別人家地盤撒野的你,羅德里赫沒開口,他打開前院的大門,接過基爾伯特遞過來的釣竿,放在門旁。
  「你要去嗎?」
  「來都來了,當然去啊,不然多浪費車錢。」
  「…嗯,坐車到那裏還要走一段路,因為是山上。」羅德里赫拎著精緻的方型竹籃,逕自邁開腳步,基爾伯特默默的跟了上去,沒停過笑意。

  他們決定搭纜車。
  基爾伯特跳上纜車的劇烈動作惹來羅德里赫的蹙眉,他緩慢的坐在基爾伯特的對面,放下竹籃。
  纜車的速度並不快,羅德里赫仔細凝視窗外的風景,逐漸上爬的山色翠綠,他晶亮紫的眼瞳緊緊揪著綠葉走,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即將爬上他們的頭頂,大概快十一點半,羅德里赫暗吋。
  他收下眼簾,才發現仔細凝望著什麼的人不只是自己。
  「…你在看什麼?」
  「不,」基爾伯特快速的斂下眼眸,揮揮手「沒什麼。」
  羅德里赫雖然感到奇怪,可他將訥悶吞入咽內,基爾伯特今天真安靜,不禁這麼想。
  「待會就到了,你要自己行動嗎?」
  「裡頭裝的是午餐吧?」基爾伯特指指椅子上的竹籃,基爾伯特先是一愣,而後點頭。
  「吃完午餐再放你自由吧。」
  「…你今天真奇怪。」羅德里赫抬起眼眸凝視對方。
  說是這麼說,對方的外表上看來卻沒有任何異樣的變化,說不上是心情好,卻又不像心情差,真搞不懂。基爾伯特閃避了對方的視線,翹起二郎腿,輕吹口哨,遠望外邊山景。
  羅德里赫收下視線,不多追問,纜車已經爬到山頂,緩慢的停下來。
  「走吧。」拿起竹籃,他輕輕推開纜車的門,自裡邊走出去。
  「要走很遠嗎?」
  「…我想不用,你看看那邊。」羅德里赫指往距離腳邊三十公尺處不遠的湖景,朝山腰下走五分鐘即可抵達,他沒理會對方,隨著其他遊客往山凹走。
  基爾伯特跟在他身旁,肩並著肩,沒說話,只是哼歌。
  羅德里赫又盯了對方一眼,暗吋,果然心情不好,即使如此,他仍舊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五分鐘後他們果真走到了山凹裡,坐落在如碗的盆地裡,Schwarzsee的湖水如夜般漆黑,卻又如此清澈,可以看見水草、魚、生態,黝黑的應該是土的色澤。
  羅德里赫繞著湖邊走,日正當中,雖然陽光並不熾熱,十二點大概到了。
  「你會餓嗎?」
  「還好,你餓了?」
  羅德里赫搖頭,基爾伯特笑起來,將他手上的竹籃搶過來,擺放在地上,對方露出微些慌張的模樣,應該是怕竹籃髒掉吧,基爾伯特笑顏更開,他握住羅德里赫的手掌,朝著湖的四周圍跑。
  跑一跑就會餓了,基爾伯特這麼說。他們跟著湖的弧度奔跑。

  羅德里赫想停下腳步卻又被對方強行拖行,莫可奈何的他只好像個孩子般繞著湖四周嬉鬧,Schwarzsee並不小,跑一圈等同八百公尺的路程。
  基爾伯特在笑,笑出聲音。
  笑聲,呼吸聲,奔跑的聲音。
  六月的陽光在馬特洪峰並不炎熱,高山上和風徐徐,他們跑過樹叢、小小原野、有水的窪地,黑色的土壤髒了他們的布鞋和皮鞋,但此刻沒人去在意那細微的小事。
  清新的空氣竄進彼此的肺部,鴛鴦藤開了,花瓣對生、呈現兩片唇瓣的姿態,金色和銀色交映,基爾伯特摘起好幾朵,佈滿手掌的是花蜜,又香又甜,像個孩子似的,兩個成人的影子掀起風,掀起吹落的花瓣。
  南風讓花瓣在半空中飛拂,羅德里赫的髮裡吹進幾片。
  羅德里赫跟著笑起來,無視於旁人的目光,像個孩子似的。

  不懂溫柔的他們緊緊相握的掌心所傳遞的溫度卻讓彼此懂得了。

  六月的風、空氣、溫度、花朵。
  他們停下飛躍的腳步,兩人氣喘吁吁,基爾伯特把滿手的花蜜全塗在羅德里赫臉上,而後他哈哈大笑,對方只是把竹籃裡的三明治丟向對方外沒做其餘掙扎。
  羅德里赫讓自己冷靜,喘完氣後他拿出竹籃裡的餐巾舖在湖邊,此時他才發現忘了帶點茶飲,苦惱的盯著竹籃看,基爾伯特靠過來,提出疑問。
  「忘了帶?那有什麼關係,喝蜜茶啊!」彷彿理所當然的口語讓羅德里赫詫異了。
  基爾伯特拿起茶杯,朝附近滿山的鴛鴦藤又摘了幾朵,自花冠擠出花蜜,向遊客借點礦泉水,輕輕搖晃,所謂的蜜茶大功告成,他衝著羅德里赫笑,把茶杯塞回對方手中。
  羅德里赫起先是充滿懷疑的看著手上的茶杯,茶色帶點微微的澄和花香,相當美麗的顏色,在基爾伯特再三保證後不會肚疼他才淺嘗。
  「…真好喝。」羅德里赫詫異的睜大眼瞳,順著氣流進入鼻腔獨特的花香,甜而不膩的口感,滑入喉中的滋味令人感到安心,大自然的氣味,陽光、土壤的氣味。
  「欸嘿嘿本大爺就說嘛,相信我準沒錯。」
  羅德里赫微笑。

  「偶爾像這樣,也不錯呢…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基爾伯特瞥了對方一眼。
  「是啊,感覺像退休來渡假的。」

  除了寧靜以外的氛圍,寂寞這樣的情感,沒有人想加以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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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春

  令人歡心雀躍的三月。
  東風吹暖冰雪,逐漸融化的雪花後頭襯上發芽的花根。雪融時是最寒冷的時候,羅德里赫圍上圍巾,晨曦的灼熱光線自窗櫺透進來,糝在地毯上。
  今天來吃鬆餅吧,嗯,鬆餅很好。羅德里赫在心中自言自語,拖著睡意未醒的腳步進入廚房,鬆餅的材料相當簡單,鬆餅粉、奶油、果醬,你若願意也能加上幾片當季水果,配上紅茶,對奧地利人而言真是完美的早晨。
  慢條斯理的攪拌著鋼盆內的鬆餅粉,水和麵粉的比例是二比一,雖然會稠了點但烘焙時會縮減不少等待的時間,他把冰箱裡的奶油條拿出來退冰,另一方面燒著開水,好一陣子的忙碌讓羅德里赫總算思緒清晰。
  三月,春的降臨。
  並非因厭倦冬季的寒冷,羅德里赫只是單純的喜歡春季的暖和,每天圍著壁爐喝吃睡並不是什麼健康的事。春天的東風暖暖,甚至帶點花的香氣,清涼的風會將海味自四面八方帶來。
  坐落於維也納鎮內,只要一踏出腳步,一出了門,原本因寒冬而休憩的街頭藝人也會隨著季節更迭而拿起樂器再度開始演奏。
  對於東方人而言春季也代表新的一年正式開始,家人會團聚在一起吃飯,小孩還能有壓歲錢可拿,羅德里赫對於華人世界的了解並不深入,但團聚這方面卻使他印象深刻,日耳曼人沒有這種閒愁意致。
  忙碌、忙碌,自忙成了茫,而後落為盲,再也沒有時間彼此問候,連招呼都沒有。
  「…呼。」
  歇口氣,羅德里赫順利的把鬆餅粉倒入鬆餅機,壓上蓋子。
  茶已經泡成,他將茶壺及茶杯放在托盤上,看眼廚房裡的時鐘,早上九點十七分。
  還要十分鐘才能吃早餐。
  「十分鐘…嗯…。」羅德里赫思考了下,而後他決定將早餐移往花園。

  春季已到。
  生命萬物都該新生才對。

  羅德里赫在花園的涼亭裡擺上桌巾,放下托盤。
  雪已融了大半,陽光在雪上肆虐,沁上腳的涼氣讓他微微顫抖,不敢直視陽光及雪,或是說沒辦法看,兩者在廝殺的過程中一樣灼熱、刺眼。
  彷彿魔法一樣,在雪融後的土壤,自地底抽起新芽,白的地方是雪、綠的地方是土,相當輕易分辨。
  春天的風伴隨殘雪的涼氣一同吹進羅德里赫的鼻腔。

  土壤重生的氣息。
  植物新生的氣息。
  蔚藍無垠的天空沒有點點白雲,一望無際的藍天猶如地平線般望不見盡頭,卻不至於令人感到窒息,羅德里赫輕輕眨動眼簾…似乎有種眺望著上帝的感覺。
  春天的魔法,讓人心神盪漾。
  春季的歌謠也傳入耳畔,不遠處城裡的街頭藝人已經開始演奏,口風琴、手拉琴,甚至是小喇叭的聲音,田園交響曲、莫札特的第三樂章,聲音一併混入耳膜內,羅德里赫很難辨析出每一首曲的名字。
  只差沒聽見巢雀的悅耳叫聲了,羅德里赫微笑,天空、新芽、樂音,所有的一切彷彿全為了春日而生,所有的笑聲、歡欣鼓舞,心臟澎湃的鼓動聲,為了春季而活。
  羅德里赫輕輕跟著曲調哼著,風及琴音鼓動著四周的空氣。
  「啊啊…春呢…。」讚嘆的喃喃自語。

  叮!廚房裡的鬆餅機發出響亮的聲音,羅德里赫朝門後頭看,耳朵聽見的卻不是機械的聲響。

  「還真是有夠愛躲…害本大爺不曉得跳了幾扇窗,喂!眼鏡,肚子餓啦!」
  基爾伯特的抱怨聲音卻響的比鬆餅機更亮。
  看著對方未經許可的登堂入室,豪邁腳步和氣勢,羅德里赫猶豫了下,而後他對著基爾伯特笑逐顏開,春季的魔法,所有的一切終將新生。
  雖然不太理解為何基爾伯特會紅著臉更加大聲的嚷嚷,羅德里赫仍舊抱持愉悅的心情走進廚房,準備開始這一天。
  東方人的新年已然來臨,不過才來了一個日耳曼人,居然會有團圓的感覺,真是奇妙。

  果然是因為春天到了呢。羅德里赫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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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夏

  「哥哥,你知道什麼是水蜻蜓嗎?」小小的手掌,拿著百科全書,指著書內的圖像對自己發問。
  「…我來看看水蜻蜓是什麼東西。」接過男孩手掌裡的書,基爾伯特認真的閱讀起裡頭的文字。嗯…水蜻蜓,啊,有了,這裡。
  他仔細的看著。
  卻忘了是怎麼樣的內容。
  「和紅蜻蜓、綠蜻蜓有什麼不同嗎?」仍舊睜著天真眼瞳,路德維希問著。


  他只記得自己擁抱了弟弟,親暱的親吻他的臉頰,微笑,並且耳語。

  夢醒。
  基爾伯特緩緩自床上起身,抬頭看了眼時鐘,凌晨四點三十三分。
  「嗚哇…到底是什麼啊,真令人在意。」水蜻蜓?什麼跟什麼,蜻蜓不都長同一個樣還有分什麼水蜻蜓火蜻蜓?基爾伯特蹙起眉,深奧的問題徹底擊潰了他。
  明明還記得自己看過那本書啊──書呢?…哦,不對,那都是幾百年的書了。說不定是資料失誤。斑駁的羊皮紙,逐漸模糊的墨水痕,上頭的德文茫茫然然。
  算了,忘掉這個吧,畢竟難得夢到west。基爾伯特笑逐顏開。

  真是令人懷念,路德細細小小的手腕,柔嫩的掌心,令人感到憐惜的嬌小身軀。不知不覺也長大了,強大到,再也不需要哥哥了。
  說惆悵這情緒一點也沒有,絕對是騙人的。
  突然人事全非了,無論疆域、人民、政權、統治方式,基爾伯特不是傻子,諸如革命類的詞彙並不是不理解,他從不怨懟路德的出生帶來了怎麼樣的改變,但偶爾仍是會嘆息…,自己究竟是,苟延殘喘到了怎麼樣的地步才走過來的?
  基爾伯特是個堅強的孩子。是的。弗利茲老是這麼說。堅強、勇敢、強大、樸實,這就是構成日爾曼邦聯的主因,這就是普魯士所傳遞的精神。
  賦予每個人民,心中的美,美的情感。那很抽象,也說不上來是怎麼樣的情緒,說簡單點就是美德。德國人的美德。

  這樣也睡不著,那,去晨跑吧。應該快天亮了。

  基爾伯特望向窗外,日初正逐漸的自東方升起,輕巧、緩慢,無聲的,昏暗的夜空星子的光芒正在減退。
  走下床,套件薄運動外套,下樓梯時腳步輕盈、連關門也是,每個動作輕的深怕吵醒空氣。West可是有起床氣的。
  雖說快天亮了,天色仍然矇矓,還不及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跑時基爾伯特環顧著四周圍的聲響和景色,露水的氣息涼爽,空氣中有種特別的氣味,難以描摩,彷彿日光的氣味。
  夾雜著夜晚的空氣,日出時的沁涼感受令人矛盾,既熱又溫的,一切曖昧如晨霧。或許是太陽尚未完全升起的關係,稍微令人難受的。
  空氣糊成一團。基爾伯特開始小跑步。

  將要日出。踩在泥地上的腳相當踏實,開始出汗了,涼颼颼的風吹在逐漸熾熱的肌膚上相當舒服,基爾伯特朝著西方跑,和太陽升起的方位相反,彷彿有種被太陽追著跑的感覺,這使他感到興味。
  跑贏吧、跑贏吧,普魯士總是贏。跑贏呢、跑贏呢,普魯士總是贏。一首再沒有人傳誦的民謠,他輕輕哼,似異國的曲調令他感到懷念。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再提起這個詞了。不再提起,普魯士。
  並不是怨懟什麼的,他對自己重複一遍,從來就沒有過憎恨的情緒。甚至是感到歡快的,當德國誕生,在1871年的凡爾賽宮,縱然已走入歷史,但一切卻美好的使人泫然欲泣。
  說不懷念是騙人的,然而,卻也不是那麼地重要了。

  滴答、滴答…

  「咦?」

  滴答滴答滴答…

  居然,下起太陽雨?
  基爾伯特驚慌失措的趕緊躲到樹蔭下,樹幹相當粗實,枝葉也相當茂密。手掌蓋在銀髮上,基爾伯特抬起眼瞳,凝視轉得清明的天空,太陽確實的從東方升起。
  雨卻下著。
  颯爽的風及空氣,基爾伯特呼吸變得輕盈、緩慢,殷色眼眸盯著晴空不放。
  …是日出。

  他眼眶濕潤起來,莫名地,想哭。他想起來了。

  「啊啊、我知道了…水蜻蜓啊。」他莞爾。

  West,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沒變呢。
  改變了的人,是我也說不定。

  「要記得哦,蜻蜓們會在下雨前聚集在湖邊。」
  「我知道,都是紅色和綠色的蜻蜓,很漂亮哦。」路德維希露齒微笑。
  「可是呢,一旦下雨了,蜻蜓們又都跑掉了,一直等到雨停,才會出現。」
  「嗯嗯…」
  「水蜻蜓啊,就是無論有沒有下雨,都會挺起胸膛飛翔的男子漢哦!」
  「哦──就像哥哥一樣嗎?」他問。
  基爾伯特睜大眼瞳。愣了幾秒。而後他再一次張開手臂擁抱眼前的弟弟,溺愛的哈哈大笑。
  「對,就像哥哥一樣。」

 

(對了 確實是呢....當時的我,又快樂又寂寞又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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