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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四六所負責書寫部分的試閱,祝閱讀愉快!

 



愛情常有的事






  「真琴,我們結束吧。」

  橘真琴坐在暖桌裡,木桌與腳的長度使他不得不弓著雙腿,他和松岡凜四目相交,凜在他正對面,他們的膝蓋緊緊依靠。客廳的狹窄使他們在冬季的取暖變得簡單,只要窩進真琴從老家帶來的舊暖桌就行,年事已高的暖桌上甚至還有蘭跟蓮的蠟筆塗鴉,看不見則是因為被素面卡其色桌巾壓在下面。

  真琴挪動了擺放在桌面上剝著橘子的手指,凜專注地盯著他,卻又不是看著他的眼睛,真琴微微偏過頭,表示困惑的目光焦灼地凝固在凜蒼白的臉上。

  即使作為運動選手,松岡凜也不見得一年到頭都能有健康的蘋果肌,冬天裡大多時候一離開泳池,凜的臉色很快就被凍白,體內的新陳代謝幾乎只在脖頸以下流動似的,唯二能使他白裡透紅的,第一個是熱湯、第二個則是松岡凜從不為外人所道,而橘真琴了然於心的原因。

  橘真琴放下透著水亮色澤的橘瓣,在狹窄一方暖桌上伸出手,不費吹灰之力就用染上柑橘香氣的指尖撫摸松岡凜柔軟的臉龐,凜沒有掙扎,任憑真琴長繭子的手心力道輕柔地摩娑他的臉頰,當真琴用大拇指淺淺地揉壓凜突出的顴骨時,他很快便發現凜漸紅的臉色在享受他的愛撫。

  凜閉上雙眼,纖長的睫毛在臉上烙下一道道陰影,真琴的手勢沒有停下來,他能感覺到凜身上幾不可聞的顫抖,真琴的食指撫過凜緊閉的眼瞼,他的肩頭顫動,凜發出求饒似的聲音呼喚著他:「真琴。」凜沒有睜開眼,他說,像用盡全身氣力:「真琴,我們分手吧。」

  真琴將手收回來,重拾桌上的橘瓣,凜討厭吃果肉上的絲狀纖維,所以在剝橘子時,真琴總是會把黏在皮與果實中的白絲拿掉,他盯著自己機械式動作的雙手,久久才回答凜:「凜,我不會分手,即使知道了為什麼,我也不會分手。」

  凜昂起下顎瞪向他,眼周因憤怒渲染成一片紅色。

  真琴已不像年輕時候那麼懵懂莽撞地猜測凜的心思,如果是八年前的自己,肯定會搖尾乞憐詢問凜所有因素,在他支支吾吾吐出一個根本不是理由的藉口時,橘真琴會把矛頭指回自己,歸咎一切責任肩負身上後,和松岡凜繼續這段在外人眼中或許光怪陸離的感情。

  但現在不一樣,八年對於橘真琴而言足夠久了,久得能讓一個孩子明白什麼是喜歡。

  從他接受凜的感情時至今日,橘真琴幾乎是同時與他陷落在戀愛的水底深深,他把所有重心放在凜身上已經八年,曾經有人問過他一塊長大,相互照護十來年的七瀨遙和松岡凜又有什麼不同?橘真琴記得自己是帶著罕見的怒意,湊到他耳旁,小心翼翼地回答:你總不會跟青梅竹馬做愛?

  在凜瞪著真琴一語不發的時候,橘真琴地毯式搜索腦袋任何一個可能讓松岡凜提出分手的理由:因為怜跟女友結婚了?還是上禮拜辦公室裡的桑原老師邀他一塊晚餐的事?

  凜很少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脾氣,要不就是將小事堆積起來一口氣爆發,真琴抿了一下唇角,如果是這樣,那所有的原因都是可能性。

  真琴思考的期間,凜從暖桌站起來,走回他們的臥房,坐在客廳的真琴聽見翻箱倒櫃的聲音,感覺上像貓咪追著毛球跑弄垮了家具,一陣窸窸窣窣後凜從房裡出來,手裡帶著一疊精裝資料袋,橘真琴一看見凜帶著它們出來,立即感到眼前發黑。

  「這個。」凜的聲音悶悶的,他在暖桌上一件件攤開橘真琴隨手扔在枕頭下的資料袋,「我在睡覺的時候不經意摸到,拿起來看才發現這些全是相親資料。」

  真琴盡可能不讓自己表現出慌張,他早該把那些無論是教務長或父母親塞來的相親資料銷毀,而不是蠢到放在枕頭下讓一切搞砸。

  他的大掌覆上資料袋,語氣永遠誠懇如初:「凜,這些是我準備拿去還給主任和媽媽的,我沒有打算接受,從來就沒有。

  凜點頭:「我知道。」

  他的目光垂到真琴指甲修剪成圓形的指頭,寬厚且指節分明的手部是松岡凜最喜歡橘真琴身體部位的其中之一,這雙在夜晚裡無數次輕撫他的身體、並耐心拓展他的漂亮指尖,凜的聲音聽上去疲倦得要命,如剛做完奧運鐵人三項般,「可是你總有一天會接受的,真琴。」

  橘真琴不曉得究竟應該為凜的多愁善感感到詫異、還是對於他的溫柔體貼感到憤慨,五味雜陳的感受在他胸腔裡面爆發,以至於真琴沒有辦法回答凜,在松岡凜耳裡,沉默聽起來就像承認。




松岡凜

  松岡凜也不明白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跟橘真琴交往了八年。

  高中畢業之後視死如歸的告白,奇蹟似地獲得善意的回應,橘真琴那對幾乎能溢出水的下垂眼帶著一些羞赧、吞吞吐吐地點頭答應他,真琴湖水綠的眼瞳直直地望進凜的視神經深處,簡直讓他差點把橘真琴那張蠢臉烙進腦殼裡。

  「聽到凜的告白,我真的很高興,如果你不介意,我會盡力跟上凜對我的喜歡。」橘真琴說完笑了,對著凜伸出手,「以後請多指教了。」

  當年松岡凜當機的腦袋只能呆板地握上去之後,在掌心感應到橘真琴灼熱得嚇人的體溫時,昏厥在橘家附近的雜貨店。路過的七瀨遙幸運目睹他流著鼻血昏倒這一幕,令松岡凜發毒誓總有一天他會親手幹掉這個目擊證人。

  他和橘真琴的交往過程絕對不如想像中那麼順水行舟、甜甜膩膩、浪漫雋永,雖說他和橘真琴離鄉背井到東京就學、甚至在學生時代一塊租了一間1LDK的小套房,但除了免受遠距離戀愛之苦,松岡凜在和橘真琴談戀愛的過程中可謂跌跌撞撞起起伏伏驚滔駭浪。

  原因多半出自松岡凜自己身上,只是橘真琴的優雅與謙恭也占了部分責任。身兼松岡凜的初戀與第一個交往對象,橘真琴的表現禮貌得可圈可點,橘家的良好家教完全體現在橘真琴身上,他們像一盅導熱得極慢的溫水,他們最初交往的樣子看起來像忘了青春期三個字,橘真琴的純真一度讓松岡凜懷疑,每晚以他為性幻想對象自瀆的自己是不是應該去做電擊矯正。

  牽手是交往一個月發生的事、十指緊扣是三個月後、交往半年才接吻,松岡凜覺得對這些事數數兒的自己根本就是有病,但他停不下來,鮫鯊入海沒有不潛泳的道理,他才是獵食者,現在卻等著任人宰割,甚至心癢難耐。

  橘真琴說總有一天會跟上自己,但他不明白的是,松岡凜是怎麼放下身段回頭追他的。

  是回憶支持他繼續下去。

  松岡凜不擅長這些,但事實上他卻是個念舊的人,在許多個夜晚他多想就這麼放棄了,他打好三個字「分手吧」,一直存在手機的草稿匣裡,當他認為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打開這封簡訊,在收件者的框格填入橘真琴的電話號碼,盯著傳送鍵的那一刻是全世界最漫長的一秒鐘,當他把手指輕放在鍵盤上的時候,松岡凜知道自己在發抖。

  每一次松岡凜這麼做的理由,都令事後的自己捧腹大笑,地心引力無法為墜入愛河的人負責,橘真琴之於松岡凜就是創世紀的天主,他的所有小事,看在松岡凜眼中都是一驚一乍的大事;每一個靠近他的女孩、每一個釋出善意的男人,就連一隻蹭在橘真琴手心的貓都令松岡凜吃味,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極其幼稚,但他的心就是停不下來。

  而橘真琴全是笑著原諒他的。

  說是「原諒」有些言過其實,在他們的所有爭吵之中,松岡凜率先低頭的次數微乎其微,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橘真琴是怎麼有耐心去撫平他按在心口的每一條皺紋,承擔根本不是他的問題的錯誤,用「喜歡」的名義帶過松岡凜大大小小的任性與妒忌。

  如果說橘真琴是滿分的戀人,那麼松岡凜即便開根號乘以十都不會及格。

  「我覺得這次是小凜的錯。」葉月渚坐在松岡凜對面,一臉興致盎然的吃著他盤中的草莓蛋糕,凜白了他一眼,坐立難安的環顧四周。

  兩個年紀再過幾年就要奔三的大男人,現在坐在東京市有樂町車站附近的蛋糕吃到飽專賣店裡。周遭性別清一色為雌性的動物在他們左右徘徊,時不時從挖取牛肉燴飯和起司蛋糕的過程中分一個好奇的眼神向他們。

  松岡凜只能盯著盤子裡,渚夾給他的柑橘蛋糕聊表抗議的情緒,葉月渚起身往自助吧走去,又帶回一大盤三明治、番茄蛋包飯以及水果派。

  「你也吃太多了吧?」凜忍不住說。

  「拜託,小凜,這間店叫做『蛋糕吃到飽』吧?當然要一口氣吃夠本啊。」葉月渚心滿意足地嚼著燴飯,沒有讓松岡凜把話題轉移到食物上,「小遙和小怜也都知道這件事了,小凜還不打算處理嗎?」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處理的。」凜動起叉子,戳向他的柑橘蛋糕,「是說,你在名字前加個小字的壞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掉啊?對一群都要三十歲的大叔還叫得這麼年輕,你不覺得噁心,我先被你肉麻死了。」

  葉月渚從他的蛋包飯中抬起頭,別於松岡凜,呈現亮紫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如果小凜可以早一日從『安全感缺乏症候群』痊癒,我要戒掉這個劣習應該就不是太困難的事情了。」說完,他還抬起半邊眉毛衝凜微微一笑。

  松岡凜被他一下子堵得無語,只好埋頭專心吃他的柑橘蛋糕,期間葉月渚分了一塊抹茶和黑森林巧克力蛋糕給他,自己又跑去裝盛好幾盤的新蛋糕,松岡凜一看到水果蛋糕上的白霜奶油,感到胃部一陣痙攣。

  「那小凜現在住在哪?」

  「飯店。」松岡凜的回答聽起來悶悶的。

  葉月渚的眉毛和眼睛挑高又睜大,他大叫:「飯店!」渚狼吞虎嚥地吞下嘴裡那口焦糖草莓派,「小真琴真是百密一疏呢,連江那裡都找過了……

  松岡凜的頭像有人拿針扎一般隱隱作痛,他不敢看向葉月渚,幾分鐘以前他們在車站巧遇的時候,松岡凜也是一樣的反應。

  沒有料想到會在這個都市碰見葉月渚,松岡凜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最後在月台出口被渚逮個正著,兩人才進了這家渚夢想中的蛋糕吃到飽專賣店。

  開宗明義就表達他是受橘真琴所託才特別回公司一趟找人,松岡凜代言的游泳用具,經銷商正好是渚的公司,原本北上東京的目的只是回總公司開會,要了三天公假的渚,在時間允許的狀況下放棄預定的摸魚行程,和總公司的公關部門套些交情,很快就掌握到松岡凜的行程。

  「小凜也真是夠狡猾的,接了新的代言,小真琴卻渾然不知嗎?」
  「這些事情全是江在處理,我才沒有刻意隱……

  打斷了松岡凜的解釋,渚拉高音量,感覺上像一種溫和的嚇阻:「可是小江說了『哥哥交代我什麼也不能說』哦?」

  凜閉上嘴,垂下肩膀,背脊緊貼著木製座椅。

  葉月渚從肺葉呼出一口輕巧的嘆息,為松岡凜感到苦惱似乎是從高中時代便停也沒停過的事情,該說松岡凜的行為模式是簡單明瞭、抑或老是出人意表,乍看之下很好理解的人,所做出的事情卻又使人摸不著頭緒,就像這次,他和真琴提出分手後,人就失蹤了。

  橘真琴專用的來電答鈴響起時,葉月渚就知道肯定出事了,逢年過節會禮貌性打來祝賀的真琴,素日裡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在這個微妙的時機找他,有關的不是松岡凜,就是松岡凜,還有松岡凜。
  回想起橘真琴在話筒另一端的語氣,葉月渚加重了他的嘆息。

  「小真琴真的很擔心你哦,小凜。」
  凜縮瑟起來,垂下他長長的眼睫毛,進餐廳二十分鐘左右只吃了半口的柑橘蛋糕,在他眼中似乎不是食物,而是寶物似的。

  凜點點頭:「我知道,但我是……」他囁嚅著,語氣虛弱,句末都變成了氣音,「是為了他好……
  「知道你還這麼做?」渚挑眉,抽張面紙擦掉自己嘴角上的奶油沫,用眼神逼視著松岡凜,「我以為小凜是最清楚的人。」
  「清楚什麼?」凜抬頭望他。
  「對於小真琴而言什麼才是所謂的『為他好』。」渚輕描淡寫,俏皮的聲音裡有幾絲難以忽視的嚴謹,凜的視線漸漸從疑惑轉為無力,「小真琴最想要的好,就是能對你好。」

  松岡凜差點就要被這句話擊倒了,他好看的紫紅色眼睛搖搖欲墜,整間餐廳嘈雜的談話聲入不了松岡凜的耳殼,他摀起臉,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與葉月渚近乎譴責的話語。
  最終他只能吐出同樣的一句話,帶著肩頭的顫抖與溢於言表的苦澀。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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