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峰家用過阿姨的日式早飯之後,被吩咐洗碗的青峰大輝心不甘情不願地抓著海綿,讓我到樓上等。慵懶的背影看上去是真的有意翹課的樣子。
  我嘆著氣上樓,從包包裡抓出手機告訴同班的委員長今天請假、和中村及早川學長說鬧肚疼部活暫停一天、順道發了封簡訊給姊姊們告知行蹤,免得她們三個人又為了找我而兵荒馬亂。
  我坐上床鋪,青峰的床比想像中柔軟,怪不得上學老是遲到,有張好睡的床怎麼捨得清醒?就連認床出名的我都能睡得東倒西歪。
  我轉過頭瞥了一眼床頭,腦海瞬間閃過起床時的畫面。
  青峰帶著笑意的臉龐在眼前炸開。
  晨光的沐浴將房間每一寸都照得閃閃發光,被他看見糟糕的睡相要說不打擊是騙人的。至今看過我睡醒的樣子估計不超過五個人,包含老爸、老媽,和三個姊姊。
  現在多了一個青峰大輝,心情真複雜……

  「發什麼呆啊?」
  青峰大輝冷不防開了門出聲,我嚇了一跳從床上站起來,盯著他,搖搖頭:「嘛嘛,大概是還有點想睡吧。」
  「還真能睡啊你。」
  ……嗚哇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有夠讓人火大的。
  我憋下這口氣,朝他笑了笑。
  青峰甩乾手上的水珠,走向衣櫥,隨意挑了幾件衣服出來:「你昨晚洗的衣服還在烘,為了行動方便還是穿我的吧,T-shirt還是要汗衫?」
  我掃視一眼他拿出來的衣服,皺眉:「沒有別的選擇?」
  「有啊,全裸。」
  「……請小青峰借我POLO衫。」
  我接過他從衣櫥裡選出來版型偏小的POLO衫,不曉得該怎麼感謝比較好,明明只高了我三公分!
  讓人不快……

  「你想穿短褲還是長褲?」
  「都可以。」
  最後青峰從衣櫃拿出一件印著青森蘋果的米色POLO衫與軍綠色五分短褲,我和他多借了一條皮帶,不知道為什麼,在我繫皮帶時青峰一直盯著我看。
  是因為這樣搭配很怪嗎?但也沒辦法啊,這又不是我的衣服……

  「你啊,平時真的有在鍛鍊嗎?」
  「哎?」
  「昨天看了一眼,就覺得你的腰不是普通的細,應該比哲還窄吧?」青峰走過來環著我的腰,像在測量寬度,我盯著他唐突湊近的臉,一瞬間失去言語。
  太近了。
  青峰的吐息呼在我的鎖骨上,垂下來的眼睫毛被日光曬得閃耀發光,圍繞我的手臂、微熱的體溫透過POLO衫傳了過來。
  想掙脫又覺得奇怪,僵直四肢幾秒鐘,直到他主動放開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不知道哲的腰圍多少,但你的肯定小到不自然嘛。」
  見他一臉怪異,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男人的下盤本來就比較窄,而且我是模特兒,肌肉太多跟太少都不行。」
  「那作為籃球手的你呢?」青峰抬起頭,看著我。
  回望他明亮的青色眼珠,我退開被他拉近的距離:「作為海常的王牌,我不像小青峰或小火神是由力量取勝,而是由技巧主導球賽的哦?」
  「哈,說什麼大話,憑你也能主導球賽?」
  「這個嘛,總比在場上老是『一個人』打球的小青峰好一些?」
  青峰聞言皺起眉心:「嘖,你就只有回嘴快這點一直都沒變!」
  「小青峰這樣說我會有點不好意思……」
  「沒在稱讚你!」

  總在重要話題擦邊球的對話比想像中聊得還要開心。
  青峰在知道我特地發了簡訊通知學校要請假的行為,讚嘆地說「你還真是意外認真的傢伙啊。」,正想回他「小青峰真失禮!」的時候就接到桐皇高中前輩的電話,聽那嘹亮的怒吼聲沒意外是籃球隊上三年級的若松孝輔,青峰一面咋舌,難得道了歉,不只是我,連話筒那一端的若松也被嚇得不輕。
  搞定學校之後,樓下傳來阿姨催促我們上學的聲音,青峰和我對視一眼,略帶良心不安的笑了一下。
  「早點出門吧,免得我媽起疑。」
  「真不想當共犯,阿姨對不起,我無力阻止你的兒子翹課……」
  「黃瀨你現在是想找架吵嗎?」
  「小青峰真沒幽默感。」
  青峰瞪了我一眼。
  「算了,總之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就好。」
  「嗯?」
  「沒什麼,把包包帶上,出門吧。」
  我從地板上拿起自己的包包,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軍綠色短褲。
  「說起來,我穿便服說要去上學沒事嗎?阿姨應該會感到奇怪吧……」
  「她知道你現在住在神奈川,催我們出門就是以為你要回去換制服。」
  「原來如此……」
  我點頭,把隨身小包背上右肩時頓了一下。
  嗯?我有說過自己住在神奈川嗎?阿姨從哪裡知道的?

  青峰提著感覺上沒裝教科書的書包走下樓,我們路過客廳的腳步輕了許多,我向伯父道別後,看見阿姨穿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用圍巾擦拭濕漉漉的雙手,阿姨站在玄關處笑咪咪地對我說:「涼太君,下次再來玩哦!」
  「好的!有機會的話一定!」
  阿姨的笑容又更加燦爛了一些,青峰在我背後小聲地吐槽:「裝什麼乖!」
  我用鞋後跟踢了他一下,目送我們出門的阿姨臉上溫暖的表情令我罪惡感不斷攀升。
  其實我也不想翹課,一切都是小青峰的主意,阿姨,真對不起啊……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會拒絕他的……

 

 

  怕被識破而穿著桐皇制服的青峰,一走到出家門約十公尺的小公園之後就脫下西裝外套,說著「今天真熱啊。」在樹蔭下將外套塞進空無一物的書包。
  我坐在旁邊的涼椅上,青峰家附近的小公園占地大概百坪左右,是提供社區民眾散步的小據點,應該還有更多類似的公園散落在這附近。公園裡擺設常見的遊樂設施,蹺蹺板、溜滑梯、盪鞦韆和沙丘,公園中央的榕樹在陽光的照耀下生氣蓬勃。
  拉好書包的拉鍊,青峰轉頭看著我。

  「想去哪裡?」
  「哎?」
  「我在問你想去哪裡,不要太遠的話都行。」
  我一下子沒跟上青峰大輝提問的節奏,一臉混亂地盯著他:「小青峰沒有計畫嗎?我以為硬是翹課也許是要我陪你去買買球鞋之類的……」
  「我看起來像這麼無聊的人嗎?」青峰翻了個白眼,「課是想翹就翹,反正我對念書本來就沒什麼興趣,我現在再問你一次,想去哪裡?」
  突然不曉得該從哪裡吐槽起。
  因為想翹就翹所以就把我拖下水嗎?小青峰恣意妄為的程度越來越嚴重了……
  我拿他沒轍地垮下肩膀,說:「小青峰自己決定?」
  「由我決定的話當然就是球場。」
  「那就去球場吧?」
  青峰挑眉:「……你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為什麼一直這麼問啊,想去的地方當然是有吧,像是涉谷或竹下通之類的,但那種地方小青峰又不會有興趣……」
  「那就去吧。」
  「哈?」
  我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看著青峰大輝。
  「小青峰是認真的嗎?那裡盡是衣服、鞋子啦、隱形眼鏡或可麗餅這種地方哦?」
  「你把我想成怎樣的人啊?」
  歪了一邊的眉頭,青峰大輝用奇怪的表情盯著我,回看青峰的臉,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嘛,呃,一個普通的……籃球笨蛋?」
  「黃瀨你欠揍!」
  「嗚哇!反對暴力!」

  為了避開青峰大輝的攻擊我跑了起來,旋即追上來的他氣勢萬千地手刀衝刺,你追我跑就這麼一路衝到車站。
  我們在剪票口前停下來喘氣,站到一旁供進月台的乘客驗票,在熱得要命的夏天還盡全力跑步真不像我會做的事情。
  我撐著膝蓋,半彎腰吁氣,沒好到哪裡去的青峰大輝只差沒把舌頭吐出來喘。
  「笨、笨蛋小青峰……幹嘛跑這麼快……」
  「這是我的台詞!」
  青峰大輝用手背擦汗,抬起臉來看著我笑了。

  雕花的女兒牆、便利商店、門前一排櫻樹和七里香,奔跑過來的風景如流水,就在剛才青峰大輝盯著我跑步的視線還刺在背上。
  燙得嚇人。
  我側過臉閃過他的眼神,假裝從隨身包包中要找Suica(*日本的電子車票,中文又稱西瓜卡)。

  「所以真的要去涉谷嗎?」
  「懷疑啊?」
  「那裡沒有籃球場,充其量就是投籃機哦?」
  「你這傢伙……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看見眼角冒青筋的他,我忍不住笑,抽出錢包裡的車票卡刻意揶揄地問:「那也就是說,小青峰今天要和我在涉谷約會整天囉?」
  青峰大輝看著我一怔,即便只有片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下一秒動手猛力拍了我的後腦勺,如往常吐槽:「白癡嗎!兩個大男人約什麼會!」
  「痛痛痛!小青峰……拒絕暴力!不能動手動腳!」
  「還不是有個誰說話先欠抽的。」
  「我也沒說錯嘛,涉谷本來就是約會勝地啊……」我嘟囔著,拿手上的電子票卡刷進站。

  從青峰家這一站坐過去涉谷只要十分鐘,約五站的距離。
  坐到一號車廂的我們幸運地找到了位置入坐,因為不算熱門站,到了涉谷車子內的人才會多起來吧。
  一對母女坐在我們對面,下意識迴避了女孩子的視線以防被認出身分,似乎可以感覺到女兒正對媽媽咬耳朵,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盯著車廂的地板,刻意低下頭。
  在這時候認出我可就尷尬了啊,萬一今天我出現在電車上的消息傳到海常怎麼辦?被發現裝病的話中村學長肯定會發飆的……生氣起來的中村學長和笠松學長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糾結萬分的我抱緊了懷裡的隨行小包,注意到的青峰大輝轉過頭來看我。

  「怎麼了?」
  我回看他,湊過去小聲地回答:「沒事,小青峰先不要跟我說話……」連聲音都被認出來的話可就很難找理由搪塞了。
  青峰皺著眉望我,顯然沒有察覺現在的狀況。
  我低頭只能看見青峰的大腿,不敢輕舉妄動,我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打字,試圖讓青峰瞭解情況,字打到一半青峰大輝的鼻息突然間落了下來,吹在我頭頂上。
  青峰極可能的湊近我,壓低了分貝問:「怕被認出來?」
  在訝異他發現之前我輕輕點頭,距離涉谷還有兩站遠,中目黑的站名自車廂的音箱中響起來,電車才剛停下來,向左側敞開的門,陽光透了進來,我踩著差點在月台華麗摔倒的步伐被青峰大輝一鼓作氣拉出去。

  「嗚哇──好、好危險!小青峰!」
  我抓緊懷裡的隨身小包,腳尖著地的觸感令腳趾一陣刺痛。
  「從這裡走過去涉谷吧。」青峰說。
  我不可置信的「哈?」了一聲:「徒步走過去可是要花半小時!小青峰腦袋沒問題嗎?」
  青峰有些惱怒:「你不是不想被發現嗎!」
  「是沒錯,可是走過去未免……」我遲疑地看著他,腳踩著昨天拍攝穿的皮鞋,一想到要走到涉谷就頭疼:「要不然我們在中目黑繞繞,怎麼樣?」
  像是考慮著我的提議,青峰大輝沉默片刻,最後點頭。

  達成協議後我們下月台,拿車票刷出站,還在修建中的中目黑車站響著工人使用焊機的聲音,簡單的兩個出口,我們從南口出去,正巧碰上夏季祭典的時節,隔著用塑膠布圍著的車站,大理石色的街道上串著無數個桃紅燈籠。
  雖然說我是東京人,但除了模特兒工作會到特地場所拍照以外,活動範疇不外乎是新宿、池袋、竹下通或汐留這種學生常聚集的地方。
  青峰大輝應該也沒有來過這裡,左顧右盼的模樣像覓食的小狗。

  我忍下笑意,問他:「小青峰來過這一站嗎?」
  「沒有。」青峰瞬答,視線落在街頭一座木雕鳥的裝飾品,「這裡是什麼怪地方啊?」
  「聽姐姐說過中目黑三月的櫻花開得很美,算是觀光勝地。」
  「感覺上就很無趣。」
  「至少也繞個一圈再批評這裡吧,小青峰真是……」
  青峰的腳步停了下來,看向我:「你想逛什麼?」
  「呃?」
  「我沒什麼特別想逛的,待會你有興趣的店就直接進去看吧。」
  我愣愣地點頭:「哦,好……」

  中目黑和自由之丘這兩個地方的相似度很高,上一次雜誌的拍攝地點就定在自由之丘的某戶人家,地價偏高的自由之丘建築物的設計和鬧區完全不同,簡單俐落的外表、或白或灰色的油漆、窗外一排綠意、庭院前種了三棵紅松樹,馬路旁隨處可見藤椅,稀疏的人潮和向上攀直的柏油路,工作人員都說那是最悠閒的一次拍攝經驗。
  與自由之丘相比道路顯得狹窄的中目黑被目黑川切割開來,同樣帶著慵懶氣息,在早上九點大部分的店家才剛開門。
  我們在街道上閒晃,目黑川旁的樹木伸長了枝枒,日光灑下來的時候在地面上落下陰影,即使是炎夏卻清涼得只能聽見龐大的蟬聲。
  我悄悄瞄了一眼走在旁邊的青峰大輝,一副死魚眼的模樣顯示他感到多無聊。

  「小青峰覺得無聊嗎?那回去吧?」
  「去哪裡?」
  「當然是學校。」
  「為什麼都特地翹課了還要回去?」青峰大輝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一時語塞:「但、但是你覺得無聊吧,為什麼覺得無聊還要翹課?」
  「因為在學校也很無聊,除了打籃球之外都很無聊。」
  「那麼小青峰可以回學校打籃球啊?」
  「你不是說想逛逛嗎?」
  我朝青峰翻了個白眼,跟不上這個人的對話節奏。
  「所以說,小青峰想要翹課究竟關我什麼事啊?如果要逛街我一個人也能逛得很高興,你在旁邊一臉無趣讓跟你一起出門的人多尷尬,如果不是我和小青峰都覺得開心的話,那出門的意義在哪裡?」
  青峰大輝仿佛反芻著我的話語,直勾勾地盯著我瞧。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也感到開心就可以?」
  「不是,小青峰你……」
  「那麼我想吃鯛魚燒。」

  青峰大輝一把話說完就擅自往前走。
  徹底被他打敗。
  我完全沒搞懂小青峰究竟想做什麼……

  沿著目黑川向下走發現不少家裝潢不錯的餐廳,距離車站約十五分鐘路程在一個轉角發現一間剛開始營業的鯛魚燒店,老闆半禿的頭圍著白色毛巾,一看見我們走近就露出笑容。
  「請問是要兩個鯛魚燒嗎?」老闆問。
  青峰大輝點頭:「麻煩另一個餡放多點。」
  我盯著烤具上鯛魚的模印,老闆熟練地倒下混合好的粉漿,等麵粉逐漸凝固時挖出一大球紅豆餡往裡頭塞,豆沙因熱度微微融化,漂亮的紫紅色在鵝黃的麵皮中綻開。
  「好像很好吃……」
  「我就說吧。」青峰大輝自得意滿地回答。
  我無語地看了一眼青峰,猶豫該不該吐槽,老闆聽見我們的對話笑得更歡,青峰跟著笑了起來。

  接過剛烤好的鯛魚燒,繼續往前走的我們一路上左、右手交替著抓不住熱騰騰的鯛魚燒,隔著厚厚一層包裝紙仍然燙得拿不穩,頂上的太陽光從我們背後斜射。
  雙手捧著鯛魚燒的青峰大輝突然間開口:「先吃完的人就贏了。」
  「哈?」
  我錯愕地看向開始大快朵頤的青峰大輝,顧不得什麼形象埋頭跟著吃起來。
  鯛魚燒微甜的麵皮和柔軟的豆沙餡在嘴裡爆開,我們一前一後被燙得張開嘴巴大口吹氣。

  「好吃!」青峰仰天大叫。
  「好燙……」我伸長了舌頭,被豆沙餡搞得有些悽慘,「可是好好吃……」
  青峰瞥了我一眼,大口咬下鯛魚燒含含糊糊地開口。

  「接下來換你。」
  「換我什麼?」我一頭霧水。
  「換你說想做什麼啊。」
  「為、為什麼?」
  青峰的唇角還沾著紅豆餡,隨著笑起來的弧度沾到更高的地方。

  「你不是說要我們都覺得開心才有意義嗎?」

  晨光把青峰大輝的身形照映得令人眩目,我偏過頭不去看他,下意識捏緊手中的鯛魚燒,滿滿的餡料差點流到手上。
  總覺得耳根子發燙。
  這個人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真是、真可惡啊……

  「黃瀨?」
  「我知道了,那吃完鯛魚燒之後我想看看剛才路過的放木雕鳥的店。」
  「哦,走吧。」

  青峰大輝再次邁步向前,跟在他身後的我清楚知道自己的臉肯定紅得不像話。

 

 

  鯛魚燒、木雕鳥、服飾店、雜貨店、骨董店、放了成排玻璃杯的飾品店。
  中目黑的商店集一身閒適,帶淡妝的店員、一秒被青峰大輝看出是C罩杯的櫃姐、華麗得像要掉下來的水晶吊燈、漂浮木組成的店門、點著洋甘菊香精的算命小屋。
  不管走到哪裡我們都在笑。
  不可思議的氛圍,自從中學畢業後幾乎不曾獨處的我們相處模式不外乎是我拉著不耐煩的青峰大輝四處兜轉,跟蹤黑子和桃井、還差一點被警察抓走,黑子和桃井吃冰我們也吃、一起進DAISO(*中譯大創,台幣39元專賣店)或書店。
  他們做了什麼,我們也跟著一起,僅此而已。
  在去年高中全國籃球聯賽的前八強冠軍賽以後,像現在這樣的狀況根本想都沒想過。

  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不再憧憬你了」讓我和青峰大輝變成逕渭分明的兩個人。
  雖然原本就是作為兩個個體,但在這句話之後宛如將好不容易織到一半的圍巾從中間剪開,就連要從何處縫補我都不明白。
  青峰大輝是我的誰、我又是青峰大輝的誰?
  同學?隊友?朋友?敵人?競爭對手?

  我想成為青峰大輝的「誰」?

  從中學開始模糊的感情直到最後清晰時才知道它究竟碎成什麼德性,我扭曲的感情致使面對青峰大輝時總欲言又止,我喜歡小青峰,想成為他特別的人,再來然後呢?

  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中目黑的街道散發樹木特有的清新,流瀉一地的芬芳伴隨水聲潺潺遠去。
  我和青峰進了便利商店各買了一枝咔哩咔哩蘇打冰棒,隨性地漫步在人潮漸湧的柏油路上,找到目黑川下游一座街頭籃球場坐下。
  青峰笑著說起桐皇籃球隊上的事,關於一些籃球的、練習時候的、若松孝輔如何漲紅臉沖他惱羞成怒的事。
  我笑著應和他,適時吐槽,左耳進卻右耳出。

  「還有今年入隊的新生有個叫花井一樹的傢伙,他跟中學那時的你像到極點。」
  我不經意大口咬下冰棒:「哎?什麼意思?」
  話鋒轉向學弟身上的青峰大輝像是想起什麼抿嘴笑著,我皺起眉看他,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肩膀:「小青峰?說話啊!」
  「就是指你們接觸籃球的態度很類似啊,像小孩一樣,對籃球的每一個感覺都很新鮮,學會轉身或投籃就沾沾自喜。」
  「我才沒有沾沾自喜吧?」
  青峰斜了我一眼,嘆氣:「覺得沒有的人應該只有你。」
  「哎哎小青峰真失禮!」
  青峰大輝叼著冰棒,把頭偏往我的方向,不經意抬起頭便四目相接,他咬著冰棒棍笑得眼尾都皺了。

  「難怪每次看著他我都感到熟悉,原來就是因為你啊。」
  我措手不及地躲開青峰大輝的視線,嘴裡的蘇打冰棒險些掉到籃球場的水泥地板上。

  青峰大輝清澈的眼神和笑容在虹膜上映成最好看的景象,幾乎將海色那樣鮮豔的青容納一對狹小的瞳膜。
  我不受控制的心跳把頸項都染紅,努力遮掩發熱的後頸,逐漸融化的冰棒汁液順著手腕筆直流下。
  青峰困惑地盯著我,咬滿一嘴蘇打冰棒,輕輕喚一聲:「黃瀨?」

  Kise。
  KISE……
  耳熟能詳的詞彙經由青峰大輝的聲音所發出來竟有這麼大的不同,我深深低頭,讓臉埋進胸口,夏蟬激烈的求愛聲響將心跳聲都給湮沒過去。
  球框的影子拉斜了角度浮在籃球場地面,我彷彿能夠聽見他灌籃得分的聲音。
  持球上籃的青峰大輝挑起後腳跟一跳幾乎能與籃框平視,他會笑的吧,如果是現在的青峰大輝就會,因為兩分入袋而歡欣鼓舞、沉醉其中以至於聽不見任何聲響。
  我站了起來,昂首凝視籃網破了一角的球框。

  「小青峰。」
  「幹嘛?」青峰含著冰棒棍,坐在地板上抬頭看我。
  我想像一顆弧度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袋,籃球擦過網子的音頻美得不思議。

  「今年Inter High我會贏的,絕對會。」
  雖然沒看見,但卻浮現青峰大輝挑起左邊嘴角笑:「哈,口氣不小嘛,黃瀨。」
  「無論如何,就算死了也要贏過你,絕對要贏……」
  「你的意思是請我去參加你的告別式嗎?啊啊,當然沒有問題。」
  青峰自喉頭發出清爽的笑聲,我回頭望了他一眼,不曉得自己是用什麼表情笑的。

  「贏了之後,我有些話想要告訴小青峰──」

  青峰大輝頓了一下,靠撐著膝蓋的力量站起來,沒有多餘的表示,拍一下我的額頭像允諾什麼,敲出開始的聲響。

  仲夏消融了一季蟬聲。
  連同我的心臟一起,化作「喜歡」這個音節。

 

-

在這個長得要命的夏天,下個篇幅都要爆炸的A先生side令我不知所措。

我認為黃瀨是會在一群人當中瞎起鬨、會找個人一起瞎起鬨,但要是「沒有什麼好瞎起鬨」的話,他會盡一切所能想要獨處的男人,因為擅長「不被認真回應」,所以認為「被認真回應」之後很麻煩,因此全力逃跑。
單獨面對青峰大輝便會無所適從的男人。

少女漫畫般展開的Kside、下一回想要是竭盡全力打籃球的運動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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