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想說於是開了BLOG,像欲提筆振字又在白紙上停了手勢,此刻的心情跟小時候貪玩,把新買的果汁機拿來胡亂扔了一通能吃的、不能吃的,攪啊攪看它成了奇異的咖啡色,打開蓋子上頭還浮了一層豆腐渣一樣,混亂又骯髒的現在。
我不是一個太孝順的女兒和孫女,家裡人老是要我好好讀書我卻得過且過,不求高分只求及格,導致這次成績單一發下來才得了個前十,我也曉得自己混,但心底意欲就是不願認真,一股傲氣告訴自己何苦為毫無興致的事認真,我忘東忘西的性格就連晚歸要打通電話回去都忘,父親已多次耳提面命讓我千萬記住,而夾在我記憶中的疏漏仍是時常為晚歸之事和家人爭吵。
而家中最疼我的爺爺每每也會在我出門前叮嚀早點回家,並在晚歸的隔日追問我遲回的理由,我爺爺疼我比對親生的兒女還要更甚,無論是小時候或已長大成人的現在,只要我一開口,我阿公能給就不會不給,他從來沒有打過我或是兇過我一句,爺爺不是擅長言詞的人,一天中爺爺了不起說個十句,我很少跟爺爺聊天,除了台語不好之外,因我不曉得該聊哪些才好。
我是個很笨拙的晚輩,好聽話也說不上幾句,但家中長輩疼我仍然入骨,好得讓我覺得他們這樣待我該多不值得。

上面題外話夠長了,去年末外婆病了,由於我媽的因素我和外婆外公一直不親,一年了不起就見他們老人家一次,過年回去拜拜年領領壓歲後又不聞不問,我對外婆的愛是間接的,源自於我得不到母親的愛,於是想被我母親所愛的人愛而已,國中有一陣子我會往外婆家吃飯,外婆做的肉丸子和炒碗豆一直都很好吃,外婆比爺爺還要會講話,但我們聊天的內容往往便是「長大後去當個醫生或律師有點出息」那類的期許,當時我很喜歡外婆,但等到發現我媽會因為外婆做飯給我吃而付錢給她時,本來覺得美味的食物瞬間變得索然無味。
昨天外婆出院,在她住院期間我不過也才探望了她三四面,我很害怕跟外婆相處,因為一旦被她看著,我便感覺那雙微瞇的眼睛清澈的瞳仁裡將會看出我的心虛。

是的,我有厭惡過我的外婆,而就連那份厭惡都是間接的。
我媽怎麼待我,我怎麼恨她,因外婆是母親的血親而慘遭連累,外婆跟我媽很像,都是利益為上的人,還記得外婆剛住院時去探望她,當時我剛考上國立大學,外婆好像很高興要給我兩千塊作為獎賞,我連忙拒絕掉了,一方面是不想拿外婆的錢、另一方面則是想外婆已人老珠黃,手指骨骼裡痛風結了一大塊,她很瘦,薄薄一層皮貼著形狀怪異的痛風看上去怵目驚心,我不願讓她把錢慶賀在這種連我本身也不覺得高興的事上,但結果我真傻,婉拒的話方盡,外婆補充「要不是看你有前途外婆也不會給你」。
幸好我沒拿了那兩千塊,否則將來我會怎樣虧待外婆那句「要不是看你有前途」。
我不曉得該怎麼定位外婆在我心底的地位,我不曉得該怎麼愛她,可我也真真切切恨不起她,外婆其實待我好,她不曾對我惡言相向或出言辱罵,她頂多是不關心我的人生、最多只因她是我母親的媽媽。

今天送印朝與夜,父親出門前囑咐我去外婆家看看出院的她,我雖百般不願仍然硬著頭皮去了,騎著機車到外婆家,騎樓停了台紅色的跑車,老舊的銅門和紗窗一如往昔,我站門外朝裏頭喊著「外婆」,她在午睡被我驚醒,說是沒鎖門讓我直接進去,我脫了腳上的馬靴不自在地進門。
外婆躺在沙發上,偌大的墨綠色沙發讓外婆看起來更小了,宛如嬰孩般縮在被襖裡,虛弱地喘息著。
我湊近她,外婆睜眼看著我,我們噓寒問暖幾句之後沉默,我看著外婆枯槁的面容,整整三層樓的家只有她一人,外婆甚至不回以前的床,吃完飯就躺在客廳沙發睡,滿是皺紋的眼努力睜開眼來望我,略顯模糊的瞳膜彷彿上了層霧。

關切完外婆的身體狀況後我也算達成任務,見外婆睡意漸濃決定不叨擾她,我起身向外婆道別,她愣愣地看著我,說了一聲「哦」。
那聲音像故障的收音機,藕斷絲連地發出聲響,說是「好」,卻是讓你「別走」。
我急著逃離這個空間,我朝她說「明日再來」,轉頭回門口穿鞋,走前還是提醒了外婆要記得吃藥。

她說她有吃了,會記得吃。
我說那阿嬤再見。
她再度哦了一聲,接著沒有再開口。

看著她閉上眼的時候我忽然感覺外婆變得很陌生,病得身形消瘦的她不似我記憶裡的那個人。
如果我還是那個單純天真的孩子,現在也許就會痛哭失聲了吧。
可惜我不是那個自己了,今填充心口的僅剩兩字惆悵,再無他物了,所以說我還真不是個孝順的孫女啊,連最基本的愛都給不起,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麼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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