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

致死

愛情


*青黃茶會合本收錄內容
*含角色自殺情節,可以接受再繼續閱讀。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青峰大輝剛從白蘭地海中游出來,他在床上捲著棉被來回滾了兩圈,心不甘情不願地伸手從床頭櫃摸出震動個沒完沒了的手機,連發話人是誰看也沒看一眼便接起來:「喂?」

  聽筒另一端沒聲音,青峰大輝扶著額面,腦袋瓜還因為大量酒精暈得七葷八素,「誰啊?」他不耐煩地對著話筒吼了一句,接著聽見一陣細微的抽噎鼻音。

  青峰大輝旋即從床舖上坐起來,把手機拉遠一看才發現來電人是那個該死的黃瀨涼太,他咳了一聲當清嗓:「黃瀨。」他叫了對方的名字之後明顯從聽筒傳來一些情緒波動,黃瀨涼太吸鼻子的聲音之於青峰大輝而言熟悉得簡直就像籃球砸進球框發出的清脆聲響一樣,就算不特別去聽,他也從細胞裡記著了。

  「你在哪裡?」他壓下吼他一句混蛋的衝動,當他發現牆上的鐘指針走到凌晨三點五分時,這意味著他睡了不到兩個小時,他還是醒了,青峰走下床,耳殼夾著手機摸進浴室:「說話,不然就傳簡訊給我。」

  大概又過了幾秒鐘,就在青峰翻了兩次白眼決定要劈頭蓋臉地罵人時,電話傳來黃瀨溫吞的聲音:「杜勒斯機場。」然後青峰就被掛電話了。

  傻眼的青峰對著結束通話的螢幕破口大罵,置氣幾秒鐘後意識到這行為的愚蠢而把手機扔在架上,胡亂用清水把臉上的酒氣和白蘭地酒漬洗掉,他轉身隨機抽了一條乾淨的毛巾擦臉,走出浴室才發現在這個見鬼的冬天還穿著四角褲的自己像個瘋子,他幾乎是被凍醒的,青峰從地板撿起那件穿了三天正打算要丟進洗衣機的牛仔褲,這是黃瀨在他離婚後去竹下通買給他的禮物,穿上足夠保暖的雪地用羽絨外套後,青峰大輝帶著車鑰匙和錢包出門。

  他和黃瀨交往了十七年,但更正確的說法是他們相愛了十七年。其中的差異便是在這十七年間他們從青春年代純真的,散落在夏季陽光中的狂熱愛火,在歲月的流失下逐漸變質,他們分手又復合的次數青峰大輝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他們總是在一個最偏執且兩敗俱傷的狀況下,場面極其難看的分開,最後又不費吹灰之力地承認他們依然彼此相愛。

  青峰結過婚,但對象不是黃瀨,而是一個在球場認識的女記者。她從青峰大輝高中時期在全國體育大會嶄露頭角後便集中報導他,一直到青峰上大學、旅美留學,她有青峰大輝每一場比賽的照片和紀錄,她比那些滿嘴球經的教練和高傲的隊友更聊若指掌青峰大輝的球風與弱點,她和青峰只差六歲,她專心一志地愛著青峰大輝和他的籃球。青峰拒絕過她的追求,只因在他心底黃瀨總是霸佔著某一塊角落。青峰大輝當時十九歲,才剛進入NBA,他被騎士隊選上,賽季剛開始時他被稱作新銳亞洲球星,而實力在職業籃球裡並不是唯一重要的事,輸贏才是,騎士隊季後賽失利,連種子賽都打不進去,陷入低潮期的青峰隻身一人來到美國,他什麼都沒有,只有籃球,在那之前他還有黃瀨,但他們終究又分手了,理由盡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的磨合期太長,遠得他看不見盡頭,青峰坦言他在這段感情中感到疲憊,而她恰好在這個空虛漫長的時刻出現,填塞青峰大輝悵然若失的一切,她花光畢生積蓄辦了美國的長期簽證,就只為了青峰大輝。最終青峰選擇擁抱她姣好的軀體與人生,進入NBA後第二年的秋天他們訂在西雅圖一座小教堂完成儀式。

  青峰禮貌性地發了一封簡訊告知黃瀨他要結婚了,而黃瀨理所當然地沒有出現在他的結婚典禮上,只在結婚當天回傳簡單兩字「恭喜」的訊息,從那之後他們整整三年沒有聯繫。

  當年青峰大輝的重心全在職業籃球上,他和太太甚至來不及有個孩子,那件事就發生了,青峰大輝一生都無法忘記當他從火神大我嘴裡聽見黃瀨在日本幹了什麼蠢事之後,他氣急敗壞得幾乎想殺了他,同時也承認他有多無可救藥地愛他。

  青峰大輝和前妻還住在一起時,為了交通方便買了台休旅車,離婚後他把房子跟車全給了前妻,在簽訂離婚協議書時他和她商議贍養費時,卻遭到前妻強烈抗議,她和青峰大輝最相像的地方就是忍受不了有誰瞧不起自己,就算對方是愛得至深的人都一樣,他們和平分手,基於扎在青峰心裡那根刺──那個人──他們默認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未來。

  現在青峰用來代步的工具是藍寶堅尼一三年的市售新車款Veneno,上市前號稱破億,青峰壓根兒沒打算把錢砸在這上頭,車子的意義在於便利而不是圖利,隊上一個和青峰素日感情不錯、性格狂放出手闊綽的明星球員在念青峰離婚一事,以示安慰硬是送了這台造價不斐的車,當時這事還占了紐約時報的版面一角,青峰大輝沒理由拒絕,現在他的車庫便躺著這台令男人眼紅使女人回頭的名貴跑車。

  外頭下著混著雪花的冷雨,他在華盛頓特區昏暗的街道上一臉不耐煩地等紅綠燈,青峰的手指毫無節奏地敲打著皮質方向盤,大雨和雪渣砸在擋風玻璃上傳出轟然巨響,雨刷盡責地運作著,青峰大輝在想黃瀨涼太這個時候出現在美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至於是怎麼樣的壞事,青峰大輝尚且拿不定主意。

  青峰冷得有些頭疼,弗吉尼亞州的冬季加上雪雨是會要人命的,他打了右轉燈下了六十六號公路,從市區出發到杜勒斯機場最快需要半個小時,他看見鄰近機場的薩里寧法院後,打了一通電話給黃瀨涼太,他接起來的聲音悶悶地,說是知道了,他就站在一號航廈的二號出口等。

  一駛近一號航廈,看到黃瀨涼太連個行李箱都沒提,孤伶伶地站在二號出口的時候青峰大輝簡直想把他揉進胸口,他一停車便衝到黃瀨面前,望他那張淚水已在眼眶乾涸的狼狽嘴臉,氣結的話來不及說出口,身體往往比心更誠實,青峰大輝一把將黃瀨拉進懷裡,使出近似擒抱的力道狠狠環住他,黃瀨的雙手如蛇般攀上青峰的後背,主動朝他討了個纏綿悱惻的深吻,青峰吻著黃瀨往後退,空出一隻手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在他們吻得還不到能引起生理反應以前把他扔進車內。

  一坐上車黃瀨把暖氣全部打開,青峰入座後才注意到他身上僅是一件單薄的刷毛夾克和剪裁俐落的英倫紅色格菱褲,黃瀨凍紅乾裂的指尖湊在暖氣孔前取暖,青峰大輝皺著眉脫下身上的羽絨外套,一語不發地塞給黃瀨,黃瀨偏過頭盯著青峰,璀璨的金色雙瞳如貓般瞇起,他露出得寵的笑容,蓋著青峰大輝外套催促他開車。

  「小青峰,我們回家。」黃瀨沙子般喑啞的聲音透露出安心感,青峰重踩著油門加速。

  回程的路上他們沒有交談,黃瀨似乎累壞了,身上的外套傳來青峰身上熟悉的體味和溫度時,他很快陷入睡眠,青峰本想推開黃瀨倒在他肩上的頭,在轉頭看著他那張哭過的臉之後又不忍心這麼做,只好保持著一邊撐著黃瀨、一邊保持平衡地開車,連偏頭看眼後照鏡都舉步維艱。

  到家時青峰以為自己的肩頸要散架了,他在車庫前倒車,黃瀨得先下車他才能入庫。他不忍心地叫醒黃瀨,他一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後,又啄吻幾下青峰的嘴唇才正式清醒,青峰示意他下車,黃瀨點頭,抱著青峰的羽絨外套開門,踩到地面時他就定住,黃瀨站在原地等他,像頭搖著尾巴等主人一起回家的忠犬。

  停好車後青峰從車庫走出來,黃瀨迎著他往家門的方向蹭,在青峰拿出鑰匙開門前,黃瀨俏皮地眨著眼,一副炫耀的模樣從鎖骨拉出一條掛著銀色鑰匙的皮繩。

  「小青峰在想為什麼我沒帶行李,對嗎?」青峰看了鑰匙一眼,沒有回答,黃瀨笑逐顏開,「因為我想帶它就夠了。」

  青峰忽然間撫上黃瀨凍僵的臉龐,肌膚在寒夜裡變得乾澀紅腫,不再跟年輕時那般柔軟水嫩。他的指頭陷進黃瀨凍紅的臉頰,像要確認他存在似的。


  小青峰,只有你在的時候我才像活著一樣。那是青峰大輝買了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到日本,在人潮洶湧、氣味難聞的急診室裡看見黃瀨涼太時他說的第一句話。

  青峰大輝二十出頭便早婚的消息著實震驚家鄉裡不少親友,大部分的人表示祝福,而知情者則對青峰的選擇感到憂愁,他們曉得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是怎麼剪不斷理還亂地開始又結束、接著再度重新來過周而復始,青峰當時決定結婚無疑是對與黃瀨這段感情判了死刑。

  黑子哲也與綠間真太郎得知青峰即將結婚這件事,第一個念頭是匆匆忙忙地跑去見黃瀨涼太,當他們憂心忡忡地來到黃瀨家門前時,按響門鈴便看見一個笑容滿面出來應門的男主人,黑子看著黃瀨的笑容簡直要被嚇壞了,這反應比情緒崩潰還要嚴重,在他們眼底黃瀨已不成人形。

  黃瀨堅稱自己沒事,而他確實也表現得很自然,他照常上學、工作、打球,綠間和黑子有時不著痕跡地打電話關心黃瀨近況,黃瀨給的回應正常得像過度關心的他們小題大作,當周遭的朋友聽說黃瀨傳了一封祝賀的簡訊給青峰時,他們以為黃瀨是真的放下和青峰大輝之間的感情。

  中斷聯絡的三年時光如流水般過去,事實證明所有人、連同黃瀨涼太都想錯了這件事,對於青峰大輝結婚的打擊是埋在黃瀨涼太血液與骨隨中的疾病,它在人最掉以輕心的時刻發作,它在一切差點風平浪靜的歲月裡波濤洶湧、它在黃瀨涼太的身上留下永不消失的刻痕。

  第一個發現黃瀨割腕自殺的人是他的大姊,她在一間外商公司擔任財務管理顧問,那天是周三,黃瀨只有上午的課,她向他的經紀人確認過弟弟下午沒有行程,在工作空檔中帶著母親燉好的焗奶洋蔥湯,照慣例去到黃瀨租賃的單人小套房關心一下她的親弟弟。拿備用鑰匙一開門,她所看見的景色令她抓不穩手中那盛裝濃湯的便當袋,濃湯從密封的保溫盒裡翻倒,染污了一地殷紅,她嚇得沒有力氣尖叫,僅存的理智使她顫抖著雙手撥出急救電話,帶著磅礡巨響的救護車來到套房樓下時,黃瀨自殺的消息已傳遍大街小巷。

  火神大我幾乎是在聽聞事件的當下便打給青峰大輝,也不顧時差或是對方也許接不到電話的可能性,他一打過去連句禮貌的招呼都沒打,劈頭就是:「黃瀨自殺了。」青峰大輝抓著手機的震驚可想而知,火神大我感覺得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聽筒一端完全沉默,火神大我的語氣偏向一種卑微的哀求,「來見他一面吧,青峰……」

  青峰停止回憶,見黃瀨涼太囂張地登堂入室,挑了那雙的確是為他而買的鵝黃色毛邊拖鞋,黃瀨踏著輕快的步伐在客廳踱步,青峰關上大門,穿上他那雙被磨得腳底有些破爛的藏青色塑膠拖鞋,黃瀨環視著這個家的一切:客廳裡擺著白蘭地酒瓶的玻璃長桌、積了厚厚灰塵的四十二吋液晶大螢幕電視、他們一起在IKEA挑的深咖色沙發床,連赤金色的埃及絨地毯都是黃瀨涼太在日本選好空運過去的,還有擺在電視櫃上那堆四處旅遊時買回來的紀念品都令黃瀨涼太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先去洗澡吧。」青峰對著黃瀨白皙的後頸吐出這句話,換來他回頭一個狡猾的笑臉,青峰隨即沉下臉色,「我沒有其他意思,你看上去累翻了。」黃瀨垂下眉毛,但仍舊在笑,青峰垮下肩膀,走近他揉揉黃瀨被雪雨打濕的額髮,「我保證,」他深吸一口氣,表態無奈:「今天不做愛。」

  黃瀨哼哼唧唧地點頭,踩著毛邊拖鞋上樓,青峰把廚房的燈留著,隨黃瀨涼太一齊上二樓,對於這個家早已熟門熟路的黃瀨涼太走進青峰房裡,把衣櫥裡一部分是自己留下來的襯衫和睡衣挖出來,在浴室門口就把衣服脫得精光,帶著剛進門的青峰大輝朝他投向赤裸的視線後關上乾濕分離的浴室門。

  黃瀨涼太永遠曉得怎麼捉弄與挑逗青峰大輝得恰到好處,他宛如嵌合青峰大輝生命中缺失的每一塊那般完滿無缺、卻又敗絮其中,他們時而像朋友、時而像情侶、時而像家人,但不安於室的黃瀨涼太更傾向於把青峰大輝當作一個陌生人。
  他有多喜歡青峰,就有多恐懼青峰。

  Things base and vile, holding no quantity, love can transpose to form and dignity: love looks not with the eyes, but with mind.(卑賤和劣行在愛情看來都不算數,都可以被轉化成美滿和莊嚴:愛情不用眼睛辨別,而是用心靈來判斷。)

  好像是把花的種子種進土壤,日積月累埋下深根,枝幹會茁壯、花朵會盛放,但它終究會死亡,在時光的洪流中新陳代謝,可是它卻是根深蒂固的生命,你拔不動它,一要讓它離開,兩邊都會體無完膚。

  黃瀨涼太在體認自己有多麼愛慕青峰大輝那瞬間便開始害怕,他曉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就這麼死去,在青峰大輝選擇離開那個時刻。

  浴室裡傳出蓮蓬頭灑下來的陣陣水聲,青峰收拾著房裡的白蘭地空罐和酒杯,他下樓清洗酒杯,順道開瓦斯爐熱了一杯牛奶給黃瀨涼太,他打開冰箱確認前段時間去好市多大賣場買的家庭號牛奶是否過期,拿起沉甸甸的三公升牛奶瓶時青峰大輝才想到,他下意識認為黃瀨涼太總會來的,在他們距上一次分手過了一個月之後。

  黃瀨涼太不可能真離得開他。

  青峰大輝能信手捻來幾個他和黃瀨涼太分手的理由:遠距離戀愛、對家人出櫃、看不見未來、再交往下去對彼此都沒有好處……有時是由他提出的,但更多時候是黃瀨涼太為了逃離青峰大輝找的爛藉口。他們愛得像難分難捨的癡男怨侶、他們同時憎恨對方給予彼此那無盡的渴求與厭倦,就像他們無能為力等同地去那般近似瘋狂地愛上其他人。

  整整十七年,而青峰大輝不曉得這種追逐還要持續多少年。他和黃瀨涼太都不再年輕了,青峰已被稱作球壇上的老將,老當家騎士待他仁厚,依然願意給出一季兩千萬美金的高薪留下青峰大輝;黃瀨涼太由球員身分與模特兒息影後,改從事幕後工作,他偶爾為品牌設計商品、或是替運動用品的經銷商從中牽線介紹代言人。

  他們有乍似穩定的工作,但他們的人生卻停不下來。

  青峰拿著那杯熱牛奶上樓的時候,黃瀨剛沖完澡,他離開淋浴間在浴室裡穿衣服,青峰把熱牛奶放在床頭櫃旁放著檯燈的木桌,黃瀨拉開浴室門的瞬間房內竄入沐浴乳的香氣與熱水的潮濕氣息,青峰坐在床邊面對著黃瀨,盯著他頭頂著濕毛巾走近,坐在青峰大輝的大腿之間。

  青峰從黃瀨背後清晰地看見水珠由他濕潤的金色髮絲流進衣領,如一道狹長的溪水,順著頸脖的弧度優雅地消失在絨布衣料盡頭:「去吹頭髮。」青峰的嘴裡發出命令的聲音。

  黃瀨晃頭晃腦地裝作沒聽見,「那杯熱牛奶是給我的?」他指了指檯燈旁的玻璃杯,沒等青峰點頭就拿起來喝。

  「不會是其他人的。」青峰的語氣含怒帶笑,他掀起黃瀨頭上的毛巾為他吸乾髮尾的水滴,「天氣太冷了,喝完熱牛奶去吹頭髮。」

  啜飲著「前男友」為他準備的熱牛奶,黃瀨傳來撒嬌的鼻息,青峰馬上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翻了個白眼:「別妄想我會幫你吹頭髮。」

  熱牛奶喝到一半的黃瀨從青峰腿間跳起來,他轉過身,聳聳肩:「你寧可替別人吹。」

  青峰大輝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除了他的前妻以外沒有別人。

  「我沒有替她吹過頭髮……」青峰不擅長這個,但他仍然小心翼翼地拼湊著辭彙,導致他說出口的話略顯囉嗦,「在那三年裡,除了打球之外,我什麼也沒做。」青峰沒有說出婚姻二字,他知道黃瀨對這個詞異常敏感,黃瀨看上去想回點什麼,青峰接著阻止了他開口:「你確定要和我討論這個?」

  黃瀨的眼底顯露一絲動搖,青峰笑的時候會讓平時不明顯的法令紋一下子暴露在人前,「把牛奶喝完。」他直直地望進黃瀨的眼瞳深處,宛若意圖剖開他那構造複雜的雙子腦,「然後一起去吹頭髮。」
  黃瀨對他點點頭。

  青峰大輝在醫院見到黃瀨涼太的時候,他沾染血跡的髮絲尚沒時間處理乾淨,緊急輸血之後的黃瀨顯得虛弱,臉色與唇色蒼白、面頰削瘦,他以一個成年男子而言過輕的體重陷在急診室的粉色床墊中,病床旁沒有其他人,只有隔壁床的家屬與幾個不斷來回走動的忙碌護理師,應該是特意被支開,否則黃瀨涼太的親人不會捨得離開這裡。
  他瞟了一眼黃瀨右手腕被大片紗布包紮起來的傷口,青峰倏地失去所有的語言能力。

  在美國接到火神大我電話的時候他還在洗澡,明天的比賽他甚至是先發球員,開季球賽他作為騎士的三巨頭之一怎麼可以缺席,但青峰大輝一路飆速衝到俄亥俄州的北肯塔基國際機場買機票時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些,他的腦袋除了黃瀨涼太別無他物。

  無論是在飛機亦或計程車上,青峰大輝的念頭只有一個:無論如何,他得見黃瀨涼太一面。

  如今他見到黃瀨涼太,青峰大輝就像六零年代藍色巨人所生產的積體電路電子計算機,只要進了一顆灰塵便當機。黃瀨躺在病床上,努力地抬高下顎想看清青峰大輝的臉,他眨著濕潤晶亮的眼睛,黃瀨涼太長久積聚的淚水在看見青峰大輝的出現以後逐漸潰堤。

  「小青峰……」黃瀨雖氣若游絲,喉頭所發出的氣音依然吸引了青峰大輝的注意,青峰的神情扭曲,急診間的白光射進黃瀨的虹膜導致他看不清青峰的樣子,「我啊,」黃瀨知道自己已經哭了,他沒有打算停下湧出瞳膜的眼淚,他說:「只有你在的時候我才像活著一樣……」

  黃瀨的語音輕巧落下,下一秒鐘青峰大輝做出驚動周遭護理人員的一件事──他伸出手緊緊地掐住黃瀨涼太的脖子。

  身著粉色制服的護士眼角餘光掠過這一幕,她嚇得倒抽一口氣,連忙丟下手中整理到一半的透氣膠布上前阻止青峰大輝,青峰幾乎把指甲掐進黃瀨纖細白皙的頸子,黃瀨的臉色比青峰來的時候變得更無血色一些,他開始奮力喘氣,兩名嬌小的護士七手八腳地試圖從病患身上扒開青峰大輝,青峰牢牢地鎖住黃瀨的咽喉,他身上的黃格線襯衫被護士小姐的蠻力拉皺。

  黃瀨感到呼吸困難,但他卻未曾移開凝視青峰大輝的目光。

  青峰大輝的語氣艱鉅,他一字、一句、一聲銘刻地說:「我愛你。」青峰的淚水沿著眼眶流經下眼睫,如河水最終流入大海,黃瀨的眼瞼承受了青峰的眼淚似雨滴般墜落。

  「黃瀨涼太,我愛你。」青峰同樣注視著黃瀨一瞬不動的金色眼瞳,他狠掐的指尖力道隨著話語的力量逐漸流失,「我愛你……」青峰在鬆手後立即被護士小姐們架開,離開病床邊青峰的身體隨著失重跪下,他摀起臉,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是我輸了,黃瀨,我輸了。」

  青峰的肩頭因哭意顫抖,吐出言語的雙唇與齒列顫抖,繳械投降的青峰哭得就像個孩子,錯愕的護理人員與急診室的患者全關注著他們兩人,黃瀨原本想笑出聲的,但笑意到嘴邊卻幻化為偌大的哭聲。

  將熱牛奶喝得一滴不剩的黃瀨被青峰牽進浴室,吹風機就放在洗手檯旁邊的架上,黃瀨從房間拉了一張木凳子進去,坐下來心滿意足地接受青峰大輝為他吹頭髮的服務,青峰的大掌覆過黃瀨圓潤的頭型與在他手中顯得狹小的白色吹風機。
  熱風緩緩地穿過青峰的指縫與黃瀨的髮絲帶走髮根多餘的水氣,黃瀨閉上眼感受青峰長繭的指尖摩娑他脆弱的腦殼,任他肆意穿梭其中,青峰大輝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黃瀨涼太受不了吹風機的雜音,乾脆自己哼起歌來。

  青峰大輝仔細地梳開黃瀨一層一層的頭髮,仿造理髮師的手法為他吹乾濕髮,天生的耀眼金髮襯托霜色的脖頸,八字形向內凹的弧度就好似在對他說:吻我。青峰拉開吹風機與黃瀨的距離,湊近他纖瘦的頸子印下淺淺的一個親吻。

  類如搔癢,但紮實地引起黃瀨的注意力,他側過臉去望青峰大輝,青峰輕閉上眼享用著黃瀨溫熱的肩頸,在無瑕疵的肌膚上落下潮濕的吻痕,耳鬢廝磨間黃瀨的髮絲搔癢著青峰的耳骨,黃瀨忍不住出聲:「小青峰?」

  青峰重重咬住黃瀨的脖子,好似野狼咬開獵物般兇猛,突如其來的疼痛使得黃瀨涼太瞇起雙眼,黃瀨顫起肩膀,一霎那青峰便鬆開嘴,在剛才他留下的齒痕溫煦地舔吻著帶血的傷口。

  「黃瀨,」青峰大輝的聲音極具磁性地迴盪在黃瀨耳廓,他環住黃瀨涼太,頭抵著黃瀨的肩膀,青峰的語氣侷促,黃瀨從他的聲音感覺得到他在緊張,青峰輕吐一口氣,「回家吧。」

  青峰記得淚水順著鼻樑滑落的感受,他從未感覺呼吸是件如此舉足輕重的事。在他以為自己可能失去黃瀨涼太之前。

  「明天我們就去申請登記結婚吧,好嗎?」


END

 



當時在寫的時候因為是合本,所以故事就停在這裡,但是有沒有後續我也不太曉得(欸)

只能說最後黃瀨沒有答應青峰。

至於唐突跑出一句英文是因為很猶豫該收錄中文還是英文,最後還是放了英文原文,是出自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我還把form打成from……(文盲)
裏頭寫的東西都是任性卻又想寫的,要是有人能喜歡我將感激不盡。

感謝您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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