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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內含有女同性戀者情節,不適者請自行迴避,感謝您的配合。 




19 黃瀨涼太ver

  當年只算個小有名氣的平面模特兒,同時期忙著練習籃球隊弄得分身乏術,黃瀨涼太不只一次朝紅谷雪表態他暫時不想更深往模特兒界發展,看在他還是學生的份上經紀人也沒攔他,為了工作犧牲青春這事太傻,偶爾她有時間也會趁著工作空檔去看看帝光中學的比賽,籃球打得好壞與否不是她的專業領域,不過看著黃瀨涼太在球場上笑得光耀奪目他有多愉快便略知一二了。
  方升上國三時四月開學緊鄰五月母親節,雜誌社為接下來的節日鬧得沸沸洋洋,當期有個小企劃名字取得頗白話的,叫真心話大告白,是藉由採訪母親說出對於兒女的期盼,逆向操作地讓孩子瞭解母親節的真正意義,總編那時找紅谷雪問問這企劃就讓黃瀨涼太去做行嗎?他倆都看好這年幼小模特,讓他從這類能建立良好形象的企劃發跡再好不過,紅谷雪接下CASE和黃瀨討論過本人對這工作也有極高的意願,企劃形象負責人就這麼定下來。
  其實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工作,趁著放學還週休上街頭或市場一趟隨機採訪幾名婦女,問出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情再將母親的心情寫成一封信寄往當事人兒女的學校或公司,過程拍張照放上雜誌即可,說是令人感到溫暖的小企劃,黃瀨涼太當時可興奮了,難得可以正大光明脫離赤司征十郎見鬼般的訓練內容──還有每晚one on one的對象。

  不知不覺等查覺到的時候青峰大輝就在他心底一個位置佔著不走了。

  最初只是憧憬,再來就變質成了喜歡,黃瀨涼太還記得中學二年級他一句『連自己都不自愛,怎麼可能會變強?』將長久以來隱忍的委屈剖成兩半看得透徹,誰都說憧憬是因為遙遠所以才存在的感情,那麼一旦過於靠近的話、就不得不淪為愛情了吧?眾說紛紜之下沒有結論,黃瀨涼太只依稀曉得總之青峰大輝這個人特別地不得了,至少在他心底是。

  國三這一年不過三百六十五個日子,青峰大輝變了很多,待在他身旁的人都不得不為他這般蛻變備感唏噓,強得孤寂的王者最終徒留一片死胡同,哪裡還有希望可言、把自身的寄望徹底摧毀的人不正是青峰大輝自己,黃瀨涼太站在隊友的位置盯著青峰大輝這些年歲,才發現再多的崇拜不過爾爾。
  跟著他身後追,他停他就頓、他跑他就衝,桃井五月曾經一句玩笑話諷他阿涼有時很像一頭忠心耿耿的黃金獵犬──連青峰大輝一個驀然回首都擒不了,黃瀨涼太無可奈何地對自己攤牌,是憧憬亦或愛,反之,都是他既成的感情,愛就愛了,輸就輸了,年少輕狂並不懂得那樣多,對HOMO、同性戀的辭彙還不算有太大反應,黃瀨涼太告訴自己等到藏不了時再說、待滿溢而出時再傾瀉也不遲。


  企劃在雜誌發行兩個禮拜前開始,黃瀨涼太跟著公司派的攝影師在新宿或池袋街頭繞繞,東京的特產什麼不乏就是人多,小模特帶著商業笑容採訪一個又一個年歲在她臉上刻畫痕跡的婦女,一面忍下惆悵一面開開心心地回應生澀的母親們如何闡述對於兒女的親情。

  『希望她能夠順順利利考上京都大學』、『我家的兒子爭氣點!媽媽一直都支持你!』、『世界第一最喜歡小清,來自你也最喜歡的媽媽,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唷!』、『考試加油!每天都讀得很晚讓媽媽很擔心呢。』、『最近開始會嫌棄我做的味噌湯了,交了女朋友也不能忘記媽媽的好呀?』、『當天記得對我說聲母親節快樂!蠢兒子!』、『有空就回東京看看媽媽吧!在大阪也要加油!』──黃瀨涼太親筆用手寫下母親們簡單卻蘊含大量愛情的字句,從未感受過這類事物令他備感新鮮,說起自家兒女每個母親的臉總揚起笑紋平復歲月侵蝕的皺紋,慈愛的聲線傳入耳廓,黃瀨涼太想起那一首歌:ママ 聞こえる?心から ありがとう……(媽媽,妳有聽到嗎?我由衷那說不盡的謝謝……)(*此為青山テルマ所演唱的歌曲:ママへ。)

  一邊用原子筆在編輯部裡寫下採訪結束後整理的內容,黃瀨涼太忽然想起多年以前還是孩童的年齡,母親也曾擁他入懷親吻方用過餐甜膩的雙頰,笑著用好聽的聲音說涼太大好きだよ,牙牙學語的他哪裡能快速明瞭的回答,年幼的自己伸手捏了捏母親逐漸失去彈性的臉龐,傻傻笑著叫一聲ママ……(媽媽……)
  不小心就悄悄潤了眼眶,黃瀨涼太拿自己脆弱的淚腺實在半點法子都沒有,假借要去廁所洗好幾次臉才將哭意沖刷泰半,整理情緒走出廁所煥然一新。


  母親節企劃折騰了他幾個日子,赤司征十郎每每在走廊上見到黃瀨涼太都不免要恐嚇這懶散的正規球員叫他皮繃緊一些,而黃瀨涼太也不難想像等他歸隊後的訓練菜單又要長成什麼模樣,同班的紫原倒是很羨慕他能夠理所當然過上和體育館擦身而過的生活,咬著玉米棒認真考慮要不要也去當模特兒算了,黃瀨涼太聽著紫原呆愣呆愣的發言忍不住笑了好久。
  綠間碰上黃瀨時就會說些星座經,先前聽從幾次他的意見意外有效之後黃瀨涼太成了半個星座信徒,兩人聊到一半綠間偶爾會提醒他現在球隊練習到什麼進度讓他記得惡補,黃瀨總感動地望著綠間眨巴眨巴柔聲說小綠間好溫柔──然後被一掌巴開大罵囉嗦。
  黑子哲也在黃瀨忙著工作時連他清理體育館的工作一併做了,從桃井那得知這消息後黃瀨涼太豈是二字感動了得,下課後便衝往黑子哲也教室抱著恩主又親又蹭的,黑子任憑他黏在背上淡定地點著頭說句不客氣、工作辛苦了,變本加厲地讓小模特更黏膩起來。

  「……對了,你最近沒有都去找青峰君吧?」黑子哲也抬頭朝上望,黃瀨涼太突出的聒噪下巴驟然停止顫動。
  「嗯?小黑子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想起青峰大輝連日來暴跳如雷的煩躁(即使一直以來那個人的脾氣就很糟)黑子哲也還在猜測是不是跟黃瀨涼太有關,欲問卻噤聲:「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最近沒看到你們一起打球不太習慣。」
  黃瀨涼太聞言鬆開緊摟黑子哲也的手臂,笑得很輕:「畢竟要工作這也沒辦法呢,雖然很想每天找小青峰一對一,不過總是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嘛?」

  黑子哲也盯著黃瀨涼太的琥珀色眼珠,思量片刻。

  「無可奈何的……是工作,還是黃瀨君?」
  說完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起來,黃瀨涼太不解黑子哲也話中其意,最終只打哈哈地傻笑著說當然是忙在工作嘛哪會有別的理由?聽完黑子淡然的頷首沒再多說話,黃瀨忽然為眼前敏銳的沉默少年感到下意識的惶恐。
  ──叮咚響起的上課鐘讓黃瀨回過神,黑子仍然面無表情,見走廊外學生忙著跑回教室,指了指窗外。

  「上課鐘響了……那麼,工作請加油,我們等著你回來。」
  「咦?好!總之謝謝小黑子!最喜歡你了唷!」
  目送黃瀨慌慌張張跑回教室的背影,黑子哲也偏過頭以旁人難以注意到的力道輕嘆一聲,聳著肩坐回位置上。

 

 

  ──我有表現得很明顯嗎?有嗎?沒有吧?小黑子真的知道嗎?我覺得我藏得還算蠻好的?是不是剛剛應該跟小黑子問個清楚?啊啊黃瀨涼太你在幹什麼光是這樣就驚慌失措還算不算奇蹟世代的一員……
  黃瀨涼太一邊自省一面悔恨自己不該沒朝黑子哲也問個透徹再走,倒也不是認為黑子哲也會大肆張揚這事,包好的餃子漏了餡總會在意是哪邊捏壞,那一堂英文課黃瀨涼太將完全不及物動詞和不完全不及物動詞搞混時嚇了老師好大一跳,驚覺自己犯下基本錯誤的黃瀨涼太連忙修正,心不在焉害得他下課十分鐘被用來讓老師關愛,壓根兒抽不出時間再去一趟黑子哲也的教室。

  問題延宕到放學後黃瀨涼太忙著往編輯部跑沒能去體育館一趟,何況一進體育館裡有赤司紫原綠間青峰幾個都在不好問事情,黃瀨涼太咬咬牙盤算反正企劃這兩天就正式結束到時再問不算晚,校門轉身上公司的保母車要自己別想多。
  紅谷雪見黃瀨涼太一上車表情不太對勁,放下手上的智慧型手機側過身捏住他稍嫌恍神的鼻樑,輕笑,問一句在想什麼?

  黃瀨掙脫險些被紅谷捏紅的鼻翼,雙手交叉護著自己寶貴的鼻子:「……沒什麼,就在發呆而已。」
  「大少爺最近經常失神啊,不跟紅谷姐姐說發生什麼事嗎?」
  「……明明就是紅谷阿姨。」
  黃瀨囁嚅一句接著被紅谷雪狠揍後腦勺幾拳,無聲地抗議這世上沒有會對模特兒施暴的經紀人,紅谷雪趾高氣昂的拍拍他委屈的頭頂多用中指彈了他一下額面。

  「講正經的,跟家裡的事有關?」紅谷挑眉,對他一手栽培過來的黃瀨涼太家裡情形自然不是不瞭解,最近又都是繞著母親節母親節的話題,難免擔心略約半年不見母親一面的黃瀨是什麼心情。

  黃瀨躊躇半晌,最後垂著眼睫回答:「不是……是我的私事。」
  「你談戀愛了?」
  「為什麼小雪立刻就聯想到這方面?雖然也沒說錯就是了……」
  「唉,屁孩還能有什麼私事?不就是跟朋友吵架啦、或是有了心儀的對象之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小雪你這麼說對一個健全的青少年而言是很傷人的。」
  「我可是正助你早一日踩上大人的階梯……好了,說吧,你喜歡的對象長得是扁是歪是斜是正個性花癡否還是個天然傻大姐?」

  黃瀨涼太瞟一眼紅谷雪,悶著氣轉過身看車窗外,紅谷從身後輕推他鬱悶的肩膀,青澀的少年縮了縮身子搖頭,紅谷雪那是一個煩躁啊,一把抓過黃瀨涼太矜持的手臂強行將他翻過面,就看見一名情竇初開的少年潤紅耳根,宛如初春的櫻花才正盛開。

  「你說不說?」
  紅谷雪無視這般青春氣息的黃瀨涼太,揪著他帝光制服的領子要脅,黃瀨被勒得老緊真以為自己會被掐死,揮開紅谷雪的手單咳幾聲,拿她沒轍,只好皺著沒有一句沒一句的答。

  「這個人的性格目中無人。」
  「嗯。」
  「而且超霸道,玩世不恭,對弱者視如螻蟻。」
  「嗯。」
  「可是很強,強得離譜,我認識的人中要有一個(在籃球方面)能打贏他根本不可能,強得連我都望塵莫及的地步。」
  「嗯。」
  「愛翹課、不算太聰明、一根筋到底,很容易沒耐性,啊,可是笑起來超級耀眼的,然後汗有點臭。」
  「嗯。」
  「又強又帥得離譜……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喜歡他,說不定是中了粉絲的邪術。」
  「嗯,我知道了,你是Masochism。(*被虐待者,即SM用語中的M)」

  黃瀨瞪向紅谷雪,無奈的說了一句小雪,你很失禮。

  「告白不?」
  「不知道。」
  「對方也喜歡你嗎?」
  「……不知道,應該,沒有?」
  「成功機率高嗎?」
  「……呃,也許,不算高?」

  紅谷雪問完話抿了一下唇角,聳肩:「不是女人、不能確定是不是喜歡你,那我不贊成,不准告白。」
  「什?你你你怎麼會知道不是女人!」黃瀨語塞。
  「哪個正常人聽了會覺得『又強又帥得離譜』這形容女人啊!」
  「也是有又強又帥的女人啊!小雪不就是嗎!」
  「欠揍!我是又婉約又溫柔的大姐姐!」
  說完就送黃瀨幾顆爆栗,捂著被施暴的頭殼黃瀨涼太無辜的想這算哪門子溫柔婉約了。

  「總之不准告白,給我忘掉,反正青春期這種鳥事沒三兩下就忘光光了。」
  黃瀨涼太抬首望他,眉毛豎成兩條一:「偏不。」
  「耍什麼叛逆期!我說不准就不准,難不成你想告白失敗後被全世界指指點點『唉唷黃瀨涼太原來是個噁心巴拉的同性戀』?」
  「我長這麼帥應該不會被歧視。」
  「你哪來的自信!」紅谷突然不曉得該生氣還是該大笑了。

  兩人還在保母車上爭執不休一下子目的地就到了,紅谷雪領著黃瀨涼太進編輯部,華美大廈無論何處都被安頓得整齊,接待的公共大廳、足以容納三十人的電梯、分成好幾部門的出版業果然就是不一樣,進入第七層樓右邊屏風數來第二個位置正是黃瀨涼太現正活躍的雜誌部,平均每月出版五至七本不同類別的雜誌,含括家庭衛生健康到熟齡時尚彩妝雜誌樣樣不缺。
  忙得七葷八素的編輯們個個看上去神情憔悴身形消瘦,黃瀨涼太每見一次總要提醒自己一遍將來千千萬萬別抱編輯飯碗當工作,禮貌地和幾名正準備下樓的工作人員打招呼,七本雜誌的總編輯從位置上抬起頭來要他和紅谷雪過去。

  「涼太君,最近過得如何?」
  一雙看上去炯炯有神的眼睛即使掩蓋在厚重鏡片之下仍然發著難以忽視的光芒,積著厚繭的手和青峰大輝相比不分軒輊,年約二、三十歲的年輕總編蔚為話題這點即使是小小模特兒黃瀨涼太也略知一二。

  「托龍先生的福,我過得非常充實和開心。」
  被喚作龍的男人和善地笑了笑,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紅谷雪:「阿雪你呢,過得好嗎?」
  「……託您的福,紅谷萬事安好。」紅谷雪斂了斂眼神,平平淡淡地回答。

  紅谷話方說盡,龍先生的臉上不知為何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黃瀨涼太在初次見到總編輯時,他和紅谷雪兩人雙雙表達驚訝地沉默了片刻,好不容易擠出這麼一句『好久不見……』後便是公事累積起來的話題。
  再怎麼遲鈍總會知道紅谷曾和龍有過什麼過往,何況黃瀨涼太不是笨拙的孩子,只是猶豫著開口問的時機,便一直沒有下文。

  「今天是最後一次跑企劃吧?辛苦你了,今天也要加油,我很期待看到採訪的成果。」
  「啊,是的,真的非常感謝龍先生的幫忙,我會努力。」
  話鋒一轉,看向紅谷雪,龍的神情看似緩和、實際卻悄悄緊繃起來。

  「阿雪的話,倒是不要太過加油了,一次帶三個模特兒很累吧?(*在小的經紀公司裡是會有一個經紀人其下有二至三個模特兒或藝人的狀況產生。)」
  「謝謝霜田總編關心,我很好,一點都不累的。」

  彼此的微笑都很輕,像刻意不讓人發現蘊含其中的感情。
  黃瀨涼太在編輯社被呼來喚去交代不少事後最終的採訪工作即將開始,紅谷雪隨著他一起上公司配的小車,好方便在人潮擁擠的市區移動。

  車內黃瀨抓著問卷板心情起起伏伏上上下下,躑躅該不該問好呢,盯著紅谷雪出神凝視窗外流動的景色還是憋不住話,黃瀨涼太喚住紅谷雪。

  「……小雪以前和龍先生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我可以問吧?」
  紅谷雪轉過頭來稍嫌詫異的盯著黃瀨涼太一臉八卦,寵溺的笑罵他順勢揉亂小模特整理好的金毛,垂下眼簾,倒也不是沒什麼不能問的,她說。

  不過,盡是些陳年往事,多說也無益。



20 紅谷雪ver.

  遠從東京來到北海道,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紅谷雪,明白了『言語』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東西。

  當年還是就讀札幌大學產業情報學科二年級的大學生,紅谷雪在系上是出了名『一針見血的美人』,開口與其說是真知灼見倒常被同儕抱怨紅谷講話實在太直了些,並不是沒有顧及到對方聽到這一番話的感受,紅谷雪只是很自然地認為『這麼說是正確的』。
  東京出生性格照理來說應該會比起其他都市的孩子還要更畏畏縮縮些,紅谷雪卻背道而馳地成了一個不懂得說謊的小孩,既不會特別說話討人歡心、更不懂犯錯後適時說些小謊掩埋罪過。

  「所─以─說──雪醬你講話太直了!」
  「……我一直都是這麼活過來的,和實你有什麼意見?」

  喚作和實的女孩噘著嘴一臉不服氣,她和紅谷是在一年級的通識課上認識的,就讀產情學的紅谷對外系的人向來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關係,那天忘了帶螢光筆的和實顯得有些慌張,看不下去的紅谷把正在用的螢光筆放在她的課本上,自己拿起稍粗的紅筆畫重點。
  以這點為契機,經常朝紅谷搭話的和實即使是非同一堂課的時間也會跑來找她,兩人漸漸相好起來。
  一邊是看上去無情的冰山美人、另一個是療癒系天然少女,一組奇妙的組合讓產情系和文化學部的人都看得嘖嘖稱奇。

  「倒也不是有什麼意見,只是今天聽系上的女生批評雪醬說你講話太毒了……實際上才不是這麼一回事!雪醬明明就超級溫柔!我受不了別人什麼都不知道就亂說話啦!」
  紅谷挑眉:「那你別聽不就好了?」
  「可是……我為雪醬覺得委屈嘛,替你抱不平。」
  「好啦、好啦,別氣了,待會兒一起去圖書館找你最喜歡的龍學長好不?消消氣吧和實。」紅谷雪感到又好笑又無奈,怎麼眼前的好友能為別人的事情這麼動衷腸?
  「雪醬對自己的事情真的太沒所謂啦……然後我才沒有最喜歡龍學長!只是一般學妹對學長的崇拜而已啦!」
  抗議無效的和實最終融在紅谷一個笑顏底下,舉步朝古色古香的圖書館走去。


  1967年方創校的札幌大學近年來的教育方針越來越朝國際化發展,旅外留學生的比率是全北海道大學的7%,更發展出札幌大學女子短期大學部供在國內短期須獲得大學學歷往外國留學的機制(現今僅存英文學科),因此圖書館的藏書大多皆為和國際接軌的原文書、英文期刊等,校內的閱讀社多半也是供有意願旅外的學生參加,並在社團內進行修習。
  紅谷雪和和實小心翼翼推開玻璃製的落地大門,冬天的寒氣冷得她們一開口說話就是白煙,開著溫暖空調的圖書館裏頭不少埋首苦讀英文書的人在,輕手輕腳地摸向多媒體設置區,果不其然便發現抱著一台電腦敲敲打打的霜田龍。

  「龍學長?」
  和實小力地拍拍霜田龍的肩膀,來人像被嚇了一跳緩緩回過頭,發現是紅谷兩人便展露暖暖的笑容問好。
  「是阿雪和和實啊……沒課了嗎?」
  「嗯,通識剛剛結束了,下午全是空堂,學長今天還有課嗎?」
  「沒有,碩三生(*碩士三年級)作完論文後閒得發慌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霜田微微一笑,指了指電腦螢幕,說他正在撰寫和編排一些報導讓她倆看看。

  看過霜田精闢的口吻寫出一篇又一篇的好報導,編排也頗有巧思,認識時就知道霜田龍的志向是將來開創一本能讓他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想做什麼主題都行的雜誌,紅谷雪很是佩服僅大他五歲的霜田龍能有明確的志向並踏實地朝夢想前進這點。
  欽佩歸欽佩,心直口快的紅谷雪忍不住提出幾項認為能夠修正得更好的缺點出來,霜田龍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隨後換回隨和的笑容,對於紅谷的意見他總是聽得格外認真。

  和實站在一旁聽著兩人談論報導的事,老是幫不上忙說出什麼好建議,即使說了霜田龍也只是笑笑地點頭說『和實這樣的想法也很有趣呢』,和紅谷這樣既直接又切入核心的看法相較之下,自己的意見便宛如空談般不切實際。
  感到有些無聊的和實伸手戳戳紅谷聊得忘我的臉龐,兩人一齊朝她的方向看去,像受到關注一般展露笑顏的和實傻氣地笑著,偏過頭問待會兒三個人一起吃午餐好不好?

  「當然好,龍學長呢?」
  「我待會兒還要去找教授一趟,可能不方便跟你們一起吃飯了,和實我們下次再約,好嗎?」
  「沒問題,和實隨時恭候學長大駕光臨唷。」

  紅谷雪站在一旁見和實對霜田龍笑得燦爛如花,忍不住收緊了拳心,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


  由於是圖書館她們沒有逗留太久便動身離開,臨走前霜田忽然拉下紅谷,誠懇地請求她明天下午也來圖書館一趟,說是要請紅谷為他的報導給點意見,沒想太多的紅谷雪立刻答應下來,和實望向霜田龍微微冒汗的額角,蹙醜了眉心。

  走出圖書館時和實走在紅谷身旁,兩人沉默半晌,紅谷雪望她一臉心事重重正想問她發生甚麼事,和實用指尖玩弄頸子上圍巾的流蘇,出其不意的開口。

  「明天龍學長一定是要跟雪醬告白的。」

  紅谷雪聽了難掩吃驚,看向和實:「……你在說什麼啊,和實?」
  「我能感覺得出來唷,學長一直都很喜歡雪醬的,打從一開始認識雪醬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也說不定。」
  「你別胡謅,龍學長只是要找我問編排上的事情,他才不會喜歡我這種毒舌女,要也是像和實這種既可愛又體貼的女孩子啊?」
  「……嗯,雪醬這麼說我很開心,不過,學長喜歡雪醬是一定的,我啊,從入學開始便注視著龍學長,他雖然對每個人都會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是對雪醬的笑容是特別的唷,因為我一直看著學長,絕對錯不了。」
  「我倒不這麼覺得,和實你真的想太多了,龍學長他──」
  「雪醬!我沒有想太多,可是學長真的喜歡你嘛!」激動起來的和實扒住紅谷的肩膀,對上她震驚的神情,酸了鼻頭忽然稀哩嘩啦地哭起來:「為什麼會是雪醬?我、我……如果是雪醬的話就不得不認輸了啦,既聰明又漂亮的雪醬我一生都贏不了你嘛……為什麼嘛……為什麼學長喜歡的是你,而不是我呢?我好不甘心……不甘心……」

  凝視和實即使哭花了也仍然清秀的臉龐,紅谷雪咬緊牙口,待在她身旁單純的和實怎麼可能懂得她是用什麼心情和和實來往,時時刻刻都想抱住她單薄卻溫暖的身體、抓到機會就想親吻和實塗著櫻桃味護唇膏的雙脣,若不是出自於好感當時她才不會好心到丟著螢光筆不用──越想越憤慨,對霜田龍的存在她總是絕口不提有多深惡痛絕,分明努力想和對方維持良好的關係,誰想得到會弄巧成拙。
  紅谷雪的理智瞬間讓憤怒沖刷,她抓過和實扳著她肩頭的手,朝和實飽含哭意的紅潤雙唇狠狠吻上。

  除卻錯愕外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此刻和實的心情。
  她在意識到自己和好友四唇相接的事實後,連忙甩開紅谷雪的雙手,無比驚恐地巴了紅谷一掌,留一枚火辣的掌印在她臉上,為寒冷的冬季點燃幾絲光火。
  紅谷雪默默承受和實顫抖著的巴掌,狼狽至極的撇過臉,淡淡一句說出她對和實最真實的心情。

  「……我喜歡妳,和實,打從一開始,我就非常喜歡妳,我想吻妳,也會想抱妳,我一直都是用這種心情看待妳的。」

  彷彿打在紅谷右臉的傷是痛在自己手上,和實震驚到不能言語,淚水雖停,心底深處某種最純粹的感情也碎得徹底,她無法直視紅谷雪的眼睛,轉身跑得遠遠。
  紅谷目送和實驚慌失措的背影,隨著紅了眼眶。

 

  隔天紅谷雪照常赴約,霜田龍在老位置上靜待她的到來,見紅谷腫著一張臉來他嚇得連忙從座椅跳起來,衝進圖書館員在的休息室不曉得用什麼辦法取得用毛巾裹起來的冰塊,遞給紅谷雪讓她趕緊冰敷腫得離譜的臉蛋。
  紅谷心緒複雜的接過毛巾,貼在眼皮上,冰涼的舒服觸感蔓延開來,即使是霜冬這樣的溫柔仍然潤了她的心口。
  昨天壯烈的告白後和實並沒有回宿舍、也不接紅谷的電話,即使去文化系上同學都說她今天缺席沒有上課,背德和罪惡感重疊之下,紅谷的心情更是沉重,不該這樣逼迫她的、不應該情急之下就說出口的,反覆的自省之後,便呈現今日慘烈的五官。

  「……阿雪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
  紅谷雪將毛巾挪至左眼,單眼望向霜田龍擔心的神色,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備感困惑的霜田偏過頭,遲疑地盯著紅谷:「……阿雪?」

  「龍學長,我啊,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討厭你唷。」
  「……咦?」霜田龍藏不住震驚。
  「自從察覺和實喜歡你以後,我每天都在想:『啊啊要是龍學長消失的話該有多好?這樣我就能跟和實在一起了吧?』……每天、每天,看著你的時候,就會痛恨身為女人的自己。」

  紅谷雪再也忍不了長久堆積的怨忿,戀心和扭曲的友情不斷提醒同樣身為女性的紅谷雪這樣的愛情有多不正常,在對這樣的現實感到無力、沮喪、甚至憎恨的同時,紅谷心裡明白再大的怨懟不過都是好聽的藉口,她才是錯的,和實、或是霜田全是無辜的受害者。
  霜田龍看著平日伶牙俐齒的紅谷雪一下子退化為欲言又止的傻瓜,眼眶漸紅,他聞得到她鼻梢宛如放壞的檸檬般酸澀氣味。

  「原來妳……喜歡和實嗎。」霜田龍斂下視線,像為了要讓自己不表露緊張和尷尬,將雙手交叉放置膝蓋上:「那麼,我喜歡你的事情應該被和實發現了吧?」
  聞言紅谷雪僵直了背脊,沒有回話,霜田抿住下唇,忖度片刻才開口。

  「妳認為自己是不正常的嗎?阿雪。」
  霜田偏過頭,直直地望進紅谷被浸濕的眼珠深處。
  「是因為你認為『喜歡著和實的自己是不正常的』……才會感到痛苦吧?」
  怕被看出眼底的動搖,紅谷抓著毛巾大力撇過頭不去看他太過直接的視線,霜田傷腦筋似的搔了搔後腦勺,嘆一口長氣。

  「我從不後悔喜歡上阿雪妳,妳是個很優秀的女性,有話直說、做事能力又好,對於他人的耳語總能用堅強的態度化解,將我們眼中視為的困難當作人生的養分吸收,既率真,又溫柔,老實說認識真正的妳之後,要不去愛上妳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這種心情妳能夠瞭解的吧?只是主角換成了妳、以及和實,喜歡就是這樣難以控制的事,妳能夠找到成千上百個喜歡上對方的理由,但喜歡不是靠語言便能編織而成的感情,言語才是最為薄弱的武器。」
  霜田龍伸出的手舉到一半,猶豫是否應該撫摸紅谷微微顫抖的腦殼,思量半晌還是作罷,他把掌心握成拳狀,收回膝蓋。

  「阿雪,妳必須更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和妳自己的心,人啊,最少,絕對不能辜負自己,還有妳愛的人。」
  紅谷皺著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悶著鼻音說話:「……龍學長……但這樣,是不正確的,我不應該喜歡上和實,這是錯誤的。」

  「妳喜歡和實,沒錯吧?」
  「……是。」
  「所以說,難道會因為區區性別問題,妳就不珍惜和實嗎?會因為妳們都是女孩子,妳對她的愛就比男性還要少嗎?」
  聽過霜田龍這一席話,紅谷雪吃驚地抬起頭,瞪大雙眼看著他。

  「不會,絕對不會……要是能夠和她在一起,我會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和實,我會比世上任何一人都還要深愛著和實。」
  一面說、一邊握緊拳頭,紅谷雪揚起一種醍醐灌頂的痛快。
  「龍學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努力去面對,面對自己和和實──」

  ──喀啦!
  在靜謐的圖書館門被蠻力地拉開,是產情系的女同學,紅谷和霜田不約而同朝門口看去,只見她一臉慌張地跑向紅谷,撲上她抓住紅谷的手臂,指頭用力到泛白。

  「小系?怎麼了?」
  「紅……紅谷!你…你聽我說,剛、剛才在校門口……和實她出車禍了!流了好多血!救護車已經到了……你快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女同學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紅谷一聽立馬嚇得臉色發青。

  霜田龍當機立斷拉著腦袋一片空白的紅谷雪從圖書館衝出校外,和產情學的同學一齊坐上攔到的計程車前往離札幌大學最近的西岡病院,路上無論眾人對紅谷雪怎麼呼怎麼喚都沒有反應,宛如抽掉電池的機器人般空有軀殼,卻連最基本的眨眼和呼吸都亂七八糟。
  坐在她身旁的霜田踰矩地緊緊握住紅谷失溫的手掌,企圖讓她恢復鎮定。

  僅約十分鐘的車程,紅谷雪卻感到有如十年這樣漫長。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有許多未果的計畫和話語未曾向和實坦白──她想起和實傻呼呼的笑容、為朋友掏心掏肺的模樣、和實的眉和實的眼、和實說話好聽的聲音、和實的嘴唇有多柔軟她已經悄悄地記下那觸感──『雪醬明明就超級溫柔!』,不對的,和實,不是這樣的,從頭到尾溫柔的人都是那樣傻的妳啊。

  那樣傻的妳,怎麼可以受傷呢……

 

 

  之後發生的事情紅谷雪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她依稀記得急診室人來人往的,好多人在說話,不少文化系的女孩子哭成一團,霜田龍一直在身旁陪著她、可紅谷卻連他的體溫會是幾度也不復記憶,慘白得可怕的醫院有教人窒息的消毒水氣味,她試著掩住眼耳口鼻不聽不聞不嗅不嚐,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恐懼卻從毛細孔灌進脆弱不堪的軀殼內,囚如四面楚歌。

  ──後來,和實死了。
  車禍發生時和實的頭部被輾在車輪底下,措手不及的司機下意識地滑動方向盤,讓和實的頸椎碎得黏黏糊糊的,醫生看完血肉模糊的X光片歎然搖頭,救不了,即使將碎片取出,和實也回不來了。

  紅谷的視線變得透明而清澈,彷彿看見和實就站在面前對她微笑,笑著說『雪醬,擔心什麼呢?和實沒事的唷,請不要為了和實而傷心,雪醬,和實會一直陪在雪醬身旁的……』。
  除了崩潰之外別無他法,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幾乎淹沒心口,聲音究竟是有吼出來、還是沒有吼出來呢?紅谷雪記得大家當時用多麼悲慟和驚訝的神情望她,用視線訴說這樣的紅谷有多麼叫人同情、和實的逝去多麼真實起來。

  舉辦和實公開葬禮的那一天紅谷並沒有到場,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失去了和實,不吃不喝不睡不說話,紅谷宛如回歸孩童年代,抱著床上的枕頭發呆,嘴裡自言自語地呢喃著和實的名字,霜田龍目睹這一切,再痛心也無能為力,紅谷的傷心並不能以劑量言明、多少語言都不足以形容失去和實的她,悲慘、失意、自暴自棄,全都不是這麼回事。
  和實的葬禮過去幾天後,霜田龍一如往常帶回紅谷碰也不碰的食物到她承租的公寓探望,卻見坐起身來的紅谷旁邊堆著食用完畢的便當盒,直順的頭髮看得出來已經過盥洗。

  「……阿雪?」
  聽見霜田的呼喚,紅谷轉過頭看他:「龍學長……下午好。」然後給了他一個精神的微笑。
  把手上的便當放下,霜田龍擔憂地望向紅谷:「身體,感覺還好嗎?妳很多天沒吃飯了,要不要去一趟醫院還是……」
  「我很好,真的,龍學長,我已經醒了……從夢不見和實的夢裡醒了,和實來我的夢裏好好地罵了我一頓,她說她原諒我了,她說我也必須原諒自己才可以……」
  見紅谷雪勉強地微笑著,霜田龍忍不住伸手撫摸她消瘦的臉頰。

  「龍學長你一定知道,那天和實下午明明沒有課,她是為了找我才到學校來的……是我害死和實的,如果我沒有和她告白,她就不會這麼心慌意亂,就不會被車子撞到……」紅谷一字一句艱辛地發聲,霜田感受得到流過指縫的炙熱淚水:「我這幾天都這麼想,一直一直責備著自己,『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和實聽我說完這些話,在夢裡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和實一邊哭、一邊說:『要是雪醬不好好珍惜自己,才真的是對不起我。』,夢醒後我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身體、餓得離譜的身體,要是和實看到這樣的我,不生氣才奇怪吧?」

  紅谷灰色的眼瞳對上霜田蒙了一層水氣的眼睛,隨著笑顏一起瞇起的眼角往上彎。

  「……所以我決定,要連同和實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還是深愛著和實,這點肯定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說完話紅谷雪不曉得是逞強還是認為自己沒問題的站起身來要去拿地板上的東西,料不到向前一跌險些摔得狗吃屎,霜田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撲過去作肉墊,伏在地面上的紅谷鼻尖蹭過霜田的臉龐,彼此的距離近得離譜。

  兩人就這麼凝視著對方,沒有人要開口打破沉默。
  霜田的唇探過紅谷毫無血色的唇面,來人並沒有拒絕的意思,越演越烈的親吻轉為愛撫,咬過他帶點鬍渣的下巴和喉結,為彼此脫去身上的衣料,紅谷這才體會到霜田的體溫有多麼溫暖,珍愛地親吻霜田輕柔撫摸著自己乳房的手指,紅谷雪的眼淚溫潤了乾燥的肌膚。

  「……龍學長,謝謝你。」

  即使做了愛、但那卻不是愛情。

  最後碩士畢業的霜田雪按照學校的安排朝美洲發展,憑著教授的推薦函上了紐約大學狄徐藝術學院,而紅谷雪大學畢業回到東京發展,窩在一間小公司從業務助理作到經紀人,彼此曾經以為再也見不到面了。

  料不到幾年之後紅谷雪二十四歲那年在東京街頭發現一名夜遊不回家的金髮少年,笑容和傻呼呼的和實倒也幾分相似,興高采烈簽下他後發生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巧合。
  只能說命運奇妙不奇妙,許多故事能被當作前車之鑑,但卻絕不會是對方人生中的經驗之一。

  遠從東京來到北海道,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紅谷雪,明白了『言語』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東西。

  要將喜歡這件事全部傳達給對方,並不是只靠語言就足夠的。

 

TBC

寫在最後:
我很猶豫到底該不該將小雪的故事放在本篇,本來想以番外的方式呈現的,但又覺得這個...放在番外怪怪的,於是就又拿回本篇了,或許有人會認為『只是個配角幹嘛寫這麼長一段啊?』
但是,小雪的故事有許多我想要傳達的話語和意念在裏面,即使和青黃無關,內容也有飽含我對這個角色、和這篇故事的愛情,所有想要告訴大家的話語都放在文章裏了,深切地希望您能感受得到:-)
再度地,感謝您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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