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有這種感覺──對這個人沒辦法置之不理。
  比起預感還要更為卑劣的直覺。

  踩著皮鞋的腳底跑得都痛了,飛鳥友紀在薰著四月東風的季節裡狂奔,縱使風沁著涼意可肌膚上仍是因速跑而敷層冷汗。
  依著照山剛剛指的方向,體育科校舍的左邊有幢放廢棄器材用的儲藏間,雖然不能確定鵜澤是否跑到這兒來,可第六感告訴他跑這就對了。
  揮去額頭上的熱汗,當左腳跑出轉角──就在那裡。
  不顧語氣和形象,飛鳥友紀朝死路盡頭的鵜澤雪嘶吼。

  「在搞什麼啊……你這傢伙!」
  接著他看見全身顫抖得像受怕的小動物般,蹲跪在牆角動也不動的鵜澤雪,抬起頭來注視他的目光類如求救。


彼得潘症候群
──act.3不打不相識──


  飛鳥友紀在同學及師長心目中是一個隨和到有點隨便的人。
  溫柔、親切通常是女孩子誇讚他的詞彙、而男同學給予的評價不外乎慷慨、有人緣、很好相處;在長輩心中他是個有禮貌且開朗的孩子,但某些時候確實脫線得讓人火大(例如忘記上學時間這種事)。
  從來沒生過氣也不對人怒目相向,抱持人人平等、和平主義的飛鳥友紀今日卻完全破戒,對著一個稱不上熟識的轉學生斥聲怒吼,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為什麼不說話?鵜澤。」狠瞪著蹲在地上,以雙手環抱的姿勢顫抖著的鵜澤雪,飛鳥友紀腹中的無名火被燒得更烈。
  「鵜澤,看著我,回答我你為什麼要咬淺木?」
  居高臨下的凝視著全身顫慄的鵜澤,飛鳥好看的眉皺得極深、幾乎都要寫成一個川字。
  「鵜澤雪,回答我。」用能說是咄咄逼人的語氣開口,飛鳥友紀細細一線的理智快被眼前的景象給剪斷,「鵜澤,請回答我。」
  依舊一語不發的鵜澤將整顆頭埋進手臂裡,彷彿墜入自己的世界般聽不進任何一句話,光發抖就讓他無暇回應對方。
  「鵜澤。」
  「……」
  「鵜澤。」
  「……」
  「鵜澤。」
  「……」
  毫無回應,第四次。
  飛鳥友紀確定自己已經無法再保持任何客觀的情緒和所謂溫柔這種鄉愿的情感,理智猶如絲線,風一吹就斷裂,拳緊掌心的他再度呼喚鵜澤的名字。

  「……雪!」
  分不清究竟是在叫著自己的名字還是他的名字。
  因驚訝而抬起頭的鵜澤錯愕地望著飛鳥友紀早已脫離猙獰的憤慨表情,下一秒,他被揍了。
  砰咚!
  似乎可以清楚聽見骨頭之間的碰撞聲。
  鵜澤雪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簾,整個身子被飛鳥友紀揍出原地略約三公尺。痛。而且痛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吃疼的撫著自己已經腫起的臉頰,變成側分的瀏海這次讓眼瞳清楚地看見飛鳥友紀的臉。
  「站起來,雪,因為我要打你。」聽來不像玩笑的話語由飛鳥友紀的齒縫中吐露。
  起先遲疑半晌的鵜澤最後竟聽話的站起身,飛鳥露出讓他不明所以的笑臉,這次是左臉。
  沒有任何猶豫就揍上鵜澤雪白皙到叫人吃驚的臉龐。
  被蠻力衝撞硬是扭過頭的鵜澤露出痛苦的神情,兩邊的臉頰猶如被強酸侵蝕般,痛楚不斷上乘,可即使肌膚底層疼到這種地步還是沒有其餘反應的鵜澤讓飛鳥更是不悅。
  「還手啊!難道你連被揍都不會有反應嗎?來打我啊!」
  「…、…」似乎欲語還休,可最後還是放棄而鎖緊唇。
  「鵜澤雪你還是不是人啊?你會痛嗎?難道被我打的感覺很爽?快還手啊!」
  依舊鴉雀無聲。
  靜謐的儲藏間迴盪著飛鳥嘶啞的怒吼聲。
  挑起眉,飛鳥耗盡耐性的咋舌,一伸手就朝孱弱的鵜澤揍去,右肩、鼻樑、小腹和肋骨,內臟就像正被強力的抽風機壓榨似的移位且暴走地發出警示聲。
  痛覺從比肌膚底層還要更為深處的地方湧出,鵜澤悶吭的挨了好幾頓揍,飛鳥友紀緊蹙眉心,起初還以為他是不會回手,但現在來看卻認為鵜澤雪是「不願出手」。
  緊握著的拳頭比起臉頰上的傷口還要更快流血,大概是緊得連指甲也插進肉裡吧。飛鳥猜想。停下痛揍鵜澤的手,分明是打人的那方卻喘得比被打的還厲害。
  被這樣的鵜澤給弄得越來越糊塗的飛鳥終於黔驢技窮。

  「……我不懂,」大口喘著氣,飛鳥友紀將聚焦凝在鵜澤雪傷痕累累的臉,「你為什麼不還手?你明明就想打的吧!你在忍耐個什麼勁啊!是瞧不起我當對手的意思嗎?啊?」
  擦拭著不停流淌而下的鼻血,鵜澤雪終於抬眼回望怒意和困惑混淆的飛鳥友紀的神情。
  狼狽的臉已經看不出到底是害怕還是沒有表情,被血水濡濕的髮絲結成一塊,鵜澤很輕、很輕的搖頭,並沒有說話。
  「搖頭是什麼意思?開口說話啊!你不說我怎麼可能懂!」怒意攀升至眼球,白眼球散佈著細絲般的紅線,飛鳥友紀最真實的憤怒。
  並不是沒有嘗試去瞭解。
  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對於鵜澤雪那異於常態的執著,即使他想裝作若無其事,但在課堂時眼神卻會不自覺瞄向那人,不可否認的,他想知道這個人在什麼地方、想著什麼事。
  為什麼那一天要出手打自己?而又是為什麼,每當打完人後卻顯露出這種恐懼的反應?飛鳥友紀用著最本能的邏輯去思考,既然能讓鵜澤有所回應的方式只剩下這樣,那麼他也不會有所顧忌。
  不曉得究竟是不懂得回話、抑是不想回話,鵜澤雪的牙齒自始至尾從沒有露出來過。
  明白對於鵜澤再怎麼怒罵、再怎麼毆打都不會有結果的飛鳥友紀咬緊牙關,下了個讓鵜澤雪無法再保持沉默的決定。

  ──砰!
  伸出拳頭的方向不是鵜澤,而是他自己,飛鳥友紀。
  鵜澤雪震驚的望著飛鳥友紀在剛才打過自己的部位全部打回他的身上,臉龐也好、肚子也好,連同那挺立得叫人妒忌的鼻樑也被他的正拳揍得紅腫出血。
  張口想阻止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動彈不得,滑稽得像想演默劇卻失敗的小丑,喉頭發出「啊、……啊──……」的乾啞聲音,如久未經滋潤的沙。
  「……友紀……、……友紀……住手……!」緩慢得叫人窒息的話語。
  恍惚之間還以為自己幻聽的飛鳥友紀愣了幾秒鐘。
  吃驚地瞪大雙眼盯著鵜顫抖的雙唇,剛才,確實有什麼東西從這張嘴、這道喉嚨,利用這個聲帶開口說話吧?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凝視著鵜澤因疼痛而皺起的雙眼,紅腫得彷彿被蜂扎過般的傷口被牽起的嘴角而弄得更加不堪,頭一次回應了飛鳥友紀的話語,鵜澤雪說話的聲音顫抖得如壞掉的錄音帶。
  滋滋──滋滋──嚓──發出叫人無法忽視的聲音。

  「……別、這樣……友紀……」
  「哈哈,終於開口說話了啊、……呃!痛……」因開口而牽動顴骨的抽疼。
  「你……為、什麼……這麼做?」迷惑地盯著飛鳥俊俏的臉被自己打得歪斜難看,鵜澤雪全被搞糊塗了。
  「還不是都因為你?要不是你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我也沒有必要自殘吧?」用乾淨的白襯衫擦去自己臉上的鼻血,在這過程中飛鳥友紀感覺得出來自己鼻樑似乎真的有被打歪的跡象。
  「……咦……?」
  「既然用說的不通,我也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交流,難道不是?如果我不這麼犧牲,你哪有可能開口啊?」
  鵜澤雪在兩人身上來回看去。
  同樣位置的傷口、同樣被殷紅血液弄得悽慘的制服、同樣狼狽的臉龐分不清是俊美或醜陋。這樣看來,彼此就像是雙胞胎、擁有相同的臉孔及相似的靈魂。
  「可是……咦?……呃、……為什麼……?」
  「哪有什麼為什麼?因為我想跟你當朋友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說得理直氣壯的飛鳥友紀露出久違的開朗笑容,「我的人生宗旨就是交朋友、交朋友和交朋友,何況你是Yuki、我也是Yuki,不覺得我們當朋友簡直就是命中註定嗎?」
  命中註定。聽見這個牽強的詞彙時鵜澤的眼睛眨了一下,這時飛鳥才驚覺一直被藏在瀏海底下的眼珠竟然是漂亮的淺灰色。
  「對了,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美嗎?」對於才剛開始對話的鵜澤來說,飛鳥的態度實在熱切得叫他習慣不能。
  「……呃唔。」
  「好吧,你慢慢來,啊……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去趟保健室你說如何?」
  指著兩人被傷得狼狽的臉,聞言鵜澤很慢、很輕的點頭,飛鳥友紀則回以他一個「真受不了你」的笑容。

  之後飛鳥友紀才知道為什麼鵜澤一開口喊的是名字而不是姓氏,在貼上ok繃的同時他低著頭,感覺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因為……友紀你比較適合『Yuki』這個名字……。
  聽見這樣的發言飛鳥友紀卻大笑著回他:

  什麼啊?你不也是Yuki嗎?笨蛋!


to be continued...

日安!這裡是因為檸檬紅茶而感到愉快的柴。
總覺得有超展開的意味,真是很抱歉呃…但想了一天還是覺得這樣的發展最好了。
每次看到類似主角們前有「冷淡期」時我總是覺得很焦慮,想不到當自己寫到這種時期的時候也會有想要把他寫長的衝動……但是再拖下去總覺得飛鳥友紀這個角色的性格就跑掉了,直率而富有好奇心的友紀怎麼可以拖拖拉拉呢?(什麼?)
雖然文中一直強調「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對鵜澤這麼執著」,但其實很好懂的哦。
青少年對於特立獨行的事物總是有想要瞭解他的衝動,簡稱為好奇也可以,這麼講可能有點難懂…但大概就是為什麼有些人明明怕鬼屋怕得要命還是想玩的心態是一樣的。

友紀雖然感覺上很成熟,實際骨子裡還是個小鬼頭啦(笑)
是說為了彼得潘特地查了關於玉野光南高中的資料…但好像…沒怎麼寫到啊!(驚慌)
希望以後在描寫校園生活的時候也能透過文字讓大家瞭解玉野光南大概是什麼樣的學校。
我很喜歡岡山哦!w

對不起又囉嗦了一大堆,謝謝你看到這裡!如果能收到迴響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
ps.ACT.1的拉麵已經改正為炒麵!嗚嗚嗚嗚我的手殘害大家有閱讀上的不順暢實在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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