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做的夢和現實通常是相反的。」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

  相良壬希忐忑地躺在床鋪上,每日每夜,一到入眠前他總是擔憂著睡著後會發生的事,例如做夢,而且是很長很深的一場夢……
  人說越想遺忘的事情偏偏越是難以忘懷的,他可以在自身的意識裡捨棄這些記憶,但睡夢後意識交給大腦保管,不再是心,從那一瞬間開始,相良壬希就被自己背叛了。
  不想面對的真相總是醜惡的。
  當時間越走越慢時,理智終於被睡意逐漸飄散,縱使再不情願,身體機制仍是強迫著自己必須要閉上雙眼休憩。

  浮上眼簾的夢,清一色是那天所發生的事情。
  ──在他九歲時所發生的大事。

  孩子總是愛母親的、母親也是等同地愛著孩子,尤其是在缺乏父愛的環境下,相良壬希更覺得這個事實無可厚非,母親在那之前也是確確實實地愛著自己的。
  母子倆一起吃飯、一起遊戲、一起洗澡、一起讀書、一起睡覺、一起做任何事,無論醒來後睡著時,母親會用溫柔的吻安撫自己,比起親人更像情人,然而年幼的壬希什麼也沒多想,只感受得到自己正被母親用那強烈的愛意包圍著,並為此幸福不已。

  當同年齡的朋友用詫異的眼神看向自己,並用著嘲笑的口吻說出「你都這麼大了還跟媽媽親親?真的還假的啊?」這句話時,他才發現似乎有哪裡不對。
  母親喜歡接吻。
  正因為自己是她的孩子所以一點都不覺得哪裡奇怪,但是,會有媽媽要求自己的小孩張開嘴巴,並做出類似「舌吻」的舉動嗎?
  終於查覺到不正常的地方,所以當天晚上母親向自己索吻時,他則掙扎地避開了。

  從那之後,母親的態度變得奇怪,雖然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並沒有太大幅度的改變,但回到家後母親總是盤問著「今天有沒有和女孩子說話?」、「在班上有喜歡的女生嗎?」之類的問題,自己也不厭其煩的回答著「沒有」。
  起初他以為那一切全是源自於母親對自己的過度溺愛,正如同他仰賴著母親、而母親也依賴著自己而活,自從他一出生開始,母親就不曾離開過自己。
  他也沒有想過哪一天母子倆人會分開,就算自己出社會、交女朋友甚至結婚了,都會像只死忠的狗對母親不離不棄,母親就是他的一切。
  如此病態的心理,相良壬希也不覺得哪裡有錯,並深信著。

  一直到那天自己帶了同學回家,有男有女,母親的態度卻像看到害蟲般將他們全趕出家門。
  相良壬希感到既丟臉又生氣,他不明白母親為何要如此失禮的對待自己的客人,當他正想詢問母親原因時,母親則急急忙忙的將自己拖進房裡並將房門上鎖。
  接著用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哭喊著:「壬希你是我的呀,你是我的寶貝呀……怎麼可以把你讓給別人,不行、不行……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愛!我不能把你讓給別人,我不會讓他們搶走你……我不會!我辦不到!」
  相良壬希開始感到害怕起來,他極力安撫著母親不穩的情緒,縱使他說了再多句安慰的話,母親依舊一句也聽不進去。
  「媽媽我愛你啊!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呢?」
  「壬希你騙人……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你說你是我的……是我的!」
  「……媽媽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媽媽……我是你的啊,我愛你啊……!」年幼的他也跟著母親哭泣起來,狠狠地哭花臉蛋。
  「不行,壬希……你會被他們弄髒的!你看看他們噁心的臉,他們想把你弄得髒兮兮的,壬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媽媽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
  邊說著壬希不理解的話語,她一邊將他的手用布緊緊地綁在身後,相良壬希用恐懼又訥悶的眼神盯著她,年僅九歲的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被母親對待,難道是自己做錯什麼了嗎?母親才要這麼生氣……
  「媽媽對不起……我不敢再帶同學回家了,……媽媽……!」
  壬希小小的身軀掙扎著,使勁地喊出比平常大一倍的聲量,眼中的淚水已經不曉得到底是因為哪一種情緒而掉落。
  是害怕還是傷心?連自己都不明白。
  「不可以,壬希你是我的呀……嘻嘻嘻,你是媽媽我的唷……壬希,媽媽最愛你了、你也最愛媽媽對不對……?」
  她低下頭與自己的兒子輕聲地交談著,舔拭掉壬希臉上的淚痕,她露出與平時相同的溫柔表情,輕啄著他的臉龐及雙唇。
  「媽媽?……媽媽?不要!媽媽!不要……不可以!」
  相良壬希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母親──灰色的眼瞳裡塞滿絕望──母親脫著自己和他的衣服,他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這是被禁止的事情。
  「嘻嘻、壬希……媽媽愛你,最愛你了唷。」再一次俯身親吻自己的兒子,她姣好的面容綻放笑臉。

  ──那一天,他和自己的母親做了愛。

  才九歲的孩子哪裡懂什麼叫悖德?一直到長期在美國擔任籃球教練的父親回到日本,他和母親荒唐的行徑才被發現。
  那之後相良壬希住過一陣子的寄養家庭,等到十三歲時社工人員認可自己心智狀況已恢復得和常人沒什麼兩樣,才被父親接回家;母親則因精神疾病被送入醫療院,同時服刑。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被遺棄的孩子,不再有母親縱使瘋狂卻溫暖的愛、父親雖然也愛自己,但他卻打從心底無法去相信任何人。
  他連自己都不再相信了,更何況是去相信其他人?
  沒有人有錯,母親也沒有錯、父親也沒有錯,相良壬希從不認為這件事情上誰有錯,錯的人是自己,如果自己可以阻止母親,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
  至此,自認為是罪魁禍首的他,再也不想讓自己再去傷害誰、也不想被傷害;想這麼做最好的方式,就是除了自己之外,誰都不要親近。
  隔絕外界所有的善意或者惡意──這就是相良壬希保護自己、同時保護他人的方法。

●●●

  鬧鐘一響,時針指著五點,相良壬希沒有任何遲疑的起身,衝向浴室蹲下身子就是一吐。
  只要夢到有關六年前的事,他的身軀總是為之顫抖不已,吐光胃液後還得站在洗手台前讓自己冷靜好一陣子,才去做家事。
  家裡的房子是很傳統的日式建築,從臥房要走到客廳等和室要穿過一個不算短的長廊,臥房有三間,其中一間當成儲藏間,其餘兩間則是父親和自己的臥室;穿過長廊會經過父親的書房,再往前走會到廚房,客廳和玄關之間又有一段距離。
  老實說整間屋子的坪數非常大,要在一個早上掃完、拖完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加上後院,一個禮拜才能分批次將每一個地方都清乾淨。
  即使辛苦相良壬希還是會慢慢地做完,像在償還著什麼一同。
  父親也曾經告訴自己不需要如此辛苦,這種雜事請佣人來做就好,但他卻認真的回絕掉了。
  「如果不這麼做,我就沒有辦法住在這裡了。」,他還記得自己是這麼和父親說的。
  他不可以毫無貢獻像隻寄生蟲般仰賴著別人而活,以前是這樣,但現在不可能。

  擦完長廊的地板後,七點的時鐘叫了起來,相良壬希收拾著清掃用具,很快地背起書包走出家門,當然在此之前,他沒有忘記提醒父親起床吃早飯。
  最近站上電車的感受特別地不同。
  一想到那個人他就會覺得心情特別地開朗,雖然那傢伙老是遲到又缺席,不過只要能在學校裡頭見到他一眼,就有一種被鼓勵的感覺。

  「早安啊,相良同學。」
  耳朵猛然地竄入一個聲音,相良被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才發現是橘陽太。
  「是你啊……早安。」用無力的口吻回答著橘陽太。
  雖然很想無視眼前這個人,但基於禮貌他還是打聲招呼;況且經過這幾個禮拜相處下來,橘陽太說話是酸了點 ,但人品卻沒有想像中這麼糟糕。
  「怎麼?不是阿柳很失望啊?」瞇起眼,橘不改戲謔的口吻說話。
  相良不解的望了一眼橘陽太,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我說,你是故意這麼說話的嗎?還是原本說話就這樣?」
  「嘛,天生跟故意都有囉?」
  「……奉勸你還是改一改比較好,這種語氣聽在對方耳裡是很刺耳的。」
  「你不喜歡?」
  「是非常討厭。」相良直截了當的答。
  聽見相良壬希難得這麼認真的自己對話起來,橘陽太笑了起來,一半認真一半玩笑的回他:「是是是,我會改的。」
  「真的有心要改嗎你……」他懷疑的盯著橘不放,想接話下去之時卻被對方搶先。
  「對了,相良你要加入籃球社嗎?」
  「嗯?……籃球社?」
  「是啊,既然都有在玩籃球,不如一起加入籃球社?前幾天我也問過阿柳了,他說好像蠻有趣的,想試試看。」
  「……啊,嗯……我再看看吧。」遲疑半晌,相良仍是無法說出一個確實的答案。
  橘陽太想追問他理由,但總覺得眼前的人會因為這樣而退縮,好不容易成立的對話說不定會因此中斷,於是他念頭一轉,很快的帶進別的話題裡。
  還是等過一陣子再問吧,橘想。

●●●

  ……加入籃球社嗎?相良壬希很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想精進自己的球技除了父親的指導外,也需要和他人的實戰來累積經驗,雖然自己很想在那當下就答應橘的邀約,但現實因素讓他不得不躊躇。
  如果加入籃球社後那部份的課餘時間就必須犧牲給社團,那麼在家中該做的事、該讀的書時間的分配上就會出現問題,他不確定自己有體力足以勝任所有的事情。
  該怎麼辦才好?如果真加入了籃球社那麼自己一定有些東西要被捨棄,他還沒有那勇氣改變現狀,至少現在還不行。
  放學回家的路上他不停的掙扎著,究竟是該放棄還是該加入?想要的和應該做的,什麼時後他需要做這種抉擇了?
  一直以來他所需要的,就是不停地重複昨天的動作罷了啊……

  (──我叫藤原柳啦,來,跟哥哥我念一次,藤、原、柳!)


  腦海中突然出現藤原柳的影像,相良壬希不禁柔柔地笑起來,確實是藤原柳讓自己明白「即使對什麼感到執著也不壞嘛」這樣的心情。
  除了球技好得駭人外,藤原柳的一切就像是個為所欲為的小孩,想幹嘛就幹嘛、想睡就睡、想鬧就鬧、想認真的時候就認真……不對,應該這麼說,比起任性的孩子藤原柳更像一隻降落在日本的鷹,自由的生存,他想飛就飛。
  雖說任性卻讓人感到羨慕。
  像是被剪去羽毛的金絲雀總是凝視窗外翱翔的鷹,心想著哪一天我也能飛得那麼高?

  「相良!」
  「……」
  「相良!喂!」
  毫無回應。
  「相良壬希我在叫你啦!」
  突然之間震耳欲聾的大叫嚇得相良壬希倒退三步,他抬頭看向出聲的人。
  「……藤原柳?」
  「對啦,是我,今天在學校我一整天都找不到你。」藤原柳皺起眉頭抱怨著。
  相良壬希環顧四周,這裡應該是自己家附近才對?沒記錯的話藤原柳的家在離崇陽不遠的高級住宅區那,怎麼會特地來到這裡?
  「你找我?」
  藤原柳點點頭。
  「找我幹什麼?」相良疑惑地盯著藤原柳不動。
  「你why不加入籃球社啊?」用理直氣壯的質疑口吻問著對方,藤原柳覺得不明白,「你也沒有加入別的社團吧,那為什麼不和我跟橘一起進入籃球社?」
  「……我也沒有說不加入啊。」
  「但也沒有說加入吧。」
  相良壬希蹙眉,對於藤原柳稍嫌強硬的態度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不想玩這種文字遊戲……為什麼你要特地追到我家來質問我要不要加入籃球社?我說再看看就是因為有別的原因要再評估看看能不能參加,你以為每個人都一樣和你自由奔放嗎?」
  他瞇起眼,不想說的事情他本來就不需要解釋太多,藤原柳這樣窮追猛打的態度只會讓自己反感,對方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要求自己說這麼多。
  相良同時也覺得這些事情沒有必要讓藤原柳知道,只要彼此還停留在好同學的關係這樣他就滿足了。
  不需要過度親近也不必太過疏遠,他知道自己這麼做很自私,卻也無可奈何。

  「是什麼原因?我不能問嗎?」
  沒有看清現在的氣氛,藤原柳究竟是蓄意還是根本就聽不出來自己話語中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相良無力的瞪向他。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知道?這又關你什麼事了?」
  「是不關我的事啊,但是我想知道嘛。」
  聽見藤原柳的回話,相良壬希的耐性終於被一磨再磨直到見底。
  「……你知道又能怎麼樣?」他用銳利的語氣出聲,灰色的眼瞳緊緊揪著藤原柳不放。
  「你不講,我怎麼知道我能怎麼樣?」
  「如果我一直不說呢?」
  「那我就只好一直纏到你說。」
  藤原柳不曉得究竟是玩笑還是真心,但從那難得沒有過多笑臉的神情中他看出對方是認真的在回答自己。
  「唉……那等我想說的時候,再回答你。」最後相良也為之妥協,他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等。」
  接著藤原柳仍然站在原地,相良壬希不解的看著他。
  「你在幹嘛?」
  「等你啊。」
  聞言,相良壬希真的深深地查覺到自己和美國人之間的代溝,他忍住想轉身走人的衝動,耐著性子回答他:「沒有這麼快,等之後再說。」
  「之後是多久?」
  「……我不知道,總之不會太快。」
  「三天夠嗎?」
  「你……藤原柳,好吧,三天,三天之後我會回答你的問題。」
  「好,那就說定囉,接下來的三天都要麻煩你了。」藤原柳露出得逞似的笑容。
  「……麻煩我?」
  不好的預感襲上相良壬希的心頭。

  「為了要等到你的回答,這三天我都要住在你家。」
  「什!……什麼?」
  相良壬希露出明顯錯愕的神情,無語的凝視著藤原柳理所當然得叫人費解的表情。

TBC....

 


 

終於來到20章,因為是20章,所以內容也比前面的聳動多了。(只是巧合好嗎)
關於相良壬希的設定我掙扎了非常久orz...總、總之最後就是這樣!!相良對不起!!!(毫無悔意)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柳月組越來越沉重了對不起!!!!!!!!!!!Q口Q(出去)
一開始只打算寫輕鬆的校園故事結果不知不覺還是沉重了一下啊XD!!!!!!!!!!!(?)

最沉重的大概就是相良篇了!!!!真的!!!!!!!!!!QvQ!!!!!!!!!
希望你們能耐著性子看下去我會非常感謝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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